林晚秋日记的最后一页,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水面激荡开新的涟漪。真正的星辰之间?星辉之心的映射之地?母亲留下的谜题,将程夕瑶刚刚因为得知部分真相而稍感落定的心,再次悬吊了起来。
而白若修的态度,更是让她如坠冰窖。
自深海归来,尤其是在听完白振庭的叙述、看过林晚秋的日记后,白若修看她的眼神,便蒙上了一层复杂的、冰冷的隔阂。那里面有未消的丧母之痛,有对白振庭话语将信将疑的审慎,更有一种……因她身份而生的、难以言喻的迁怒与戒备。
他是苏念之的儿子,而她是林晚秋的女儿。他的母亲因守护秘密而自我牺牲,她的母亲却可能是布下棋局、甚至间接导致苏念之长期被困的“推手”之一。这层关系,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书房那晚之后,白若修肩伤未愈,却已重新投入白氏集团繁重的工作中,几乎是以一种自虐的方式麻痹自己。他不再限制程夕瑶在栖园内的活动,甚至没有过问“星辰”工作室重启的进度,但他也几乎不再与她交谈。偶尔在走廊遇见,那目光也冷淡得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
程夕瑶知道,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消化、去判断。她何尝不是?母亲的日记让她心情沉重,那句“白振庭不可全信”更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无法完全相信白振庭那套“迫不得已、暗中布局”的说辞,但眼下,她孤立无援,除了暂时依附于白家这棵大树,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母亲日记的研究中,试图破解“真正星辰之间”的线索。日记里除了那几句关键提示,再无更多明确信息。她反复摩挲着那枚能量耗尽后变得黯淡的星辰吊坠,期望它能再次给予指引,但它始终沉寂。
这期间,栖园的氛围也变得更加微妙。白振庭以“加强安保”为由,增派了不少人手,其中不乏一些生面孔。程夕瑶能感觉到,自己依旧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只是这监控来自白振庭,而非白若修。
方慧如似乎安静了不少,但偶尔投射过来的目光,依旧带着淬毒般的冷意。程夕瑶毫不怀疑,一旦有机会,这位继母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对她下手。
这天下午,程夕瑶正在客房内对着日记本和一堆她搜集来的、与星辰、古老符号相关的资料发呆,李修敲门进来。
“程小姐,”他的语气依旧恭敬却疏离,“白总请您去一趟书房。”
程夕瑶心中微动。自从深海回来后,这是白若修第一次主动找她。
她跟着李修来到书房。白若修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孤寂与疲惫。他肩部的绷带依旧显眼。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父亲动用了一些特殊渠道,查到了一些信息。”
程夕瑶静立等待。
“关于‘星辉之心的映射之地’,”白若修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依旧复杂,但多了几分属于商人的冷静分析,“结合母亲……和苏女士留下的一些碎片信息,以及林晚秋日记里对能量‘映射’特性的描述,父亲怀疑,那可能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理位置。”
“不是一个地理位置?”程夕瑶疑惑。
“更像是一个……能量坐标,或者说,一个需要特定条件才能激活的……虚拟空间接口。”白若修走到书桌前,调出一份加密文件,上面是复杂的能量图谱和数学模型,“‘星辉’的核心技术涉及意识与能量的深层交互,所谓的‘映射之地’,很可能存在于某种集体潜意识层,或者……是一个依托‘星辉’能量网络构建的虚拟现实。”
这个推论太过超前,程夕瑶一时难以理解。“虚拟空间?那如何进入?”
“需要媒介,和巨大的能量启动。”白若修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程夕瑶颈间的吊坠上,“媒介,很可能就是它。而能量……”他顿了顿,“父亲推测,可能需要类似‘海星’平台核心那样级别的能量源,或者……某种特殊的共振频率。”
线索似乎又进入了死胡同。‘海星’平台已毁,哪里再去找那样的能量源?
“那本日记,”白若修忽然问道,“除了文字,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比如特殊的纸张、水印、夹层,或者……用特殊墨水书写的内容?”
程夕瑶一愣,这个她倒是没有仔细检查过。她连忙拿出日记本,递给白若修。
白若修接过,没有立刻翻看,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紫外光灯。他打开灯,幽紫色的光芒照射在日记本的纸页上。
前面的页面没有任何变化。但当紫光照到最后一页,那写着关键提示的页面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紫外光的激发下,空白的页边处,逐渐浮现出几行用隐形墨水书写的、更加潦草急促的字迹!那字迹,与林晚秋的笔迹一般无二!
“若见此文,时机已至。映射之地,存于‘心象’。需‘钥匙’引导,需至亲血脉共鸣,需于‘星陨之地’,借‘潮汐’之力开启。”
“‘星陨之地’即白家祖宅禁地,‘观星阁’下的密室。‘潮汐’指每年祖宅祭祀时的地磁异常峰值。”
“小心白振庭!他寻求的不仅是真相,更是掌控!勿让‘星辉’重燃!”
字迹在这里彻底消失。
书房内一片死寂。
新的线索出现了!指向明确的地点——白家祖宅禁地,“观星阁”!以及具体的开启条件——钥匙(吊坠)、至亲血脉(程夕瑶?)、特定时间(祭祀时的地磁峰值)!
但最后那句警告,再次将矛头直指白振庭!甚至明确指出他寻求的是“掌控”!
程夕瑶感到一阵寒意。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留下了双重警告!
白若修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父亲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可信度,在这隐形文字的冲击下,再次摇摇欲坠。他寻求掌控?掌控“星辉”?那与林家那些激进派,又有何区别?
“祖宅祭祀……就在下个月。”白若修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他看向程夕瑶,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你……要去吗?”
这是一个选择。前往白家祖宅,那个龙潭虎穴,在父亲可能别有所图、继母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去开启一个未知的、母亲严令警告的“映射之地”。
程夕瑶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看着日记上母亲那力透纸背的警告,又看向白若修那双充满了痛苦、怀疑与挣扎的眼睛。
她没有退路。母亲的真相,她身世的谜团,弟弟的安危,甚至……眼前这个男人的命运,似乎都系于此。
“我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白若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摇了,又似乎凝结成了更坚硬的冰。他转过身,望向窗外。
“我会安排。”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程夕瑶,记住,这不再是合作。这只是……各取所需。”
他话语里的疏离,像一把无形的刀。程夕瑶的心刺痛了一下,但她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各取所需……他要真相,要为母亲讨回公道。而她,要完成母亲的遗志,找到最终的答案。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方慧如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甚至忘了敲门。
“若修!不好了!刚接到祖宅管家的消息,你父亲他……他突然昏倒,已经紧急送往医院了!”
白振庭昏倒了?在这个关键时刻?
白若修和程夕瑶同时一怔,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意外?还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前往祖宅?
白若修眼神一凛,立刻抓起外套朝外走去,甚至顾不上肩伤。
程夕瑶看着他和方慧如匆匆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在紫外灯下已恢复空白的日记页。
风暴,似乎正以更快的速度,朝着白家祖宅汇聚。
而她,已被彻底卷入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