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那霸港。
海风裹挟着南洋特有的湿暖与咸腥,吹拂着这座拥挤而喧闹的港口。
码头边,低矮的木制栈桥旁停靠着各式船只。
来自闽浙的福船吃水颇深,载满了各种装备。
陈南派遣的商队首领,化名陈海的亲信,此刻正坐在港区一家茶馆的二楼临窗位置。
他一身闽南富商打扮,拇指上的玉扳指温润,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下方港口。几个精干的随从分散在茶馆内外,看似闲谈,实则警戒。
“陈老板,您要打听的事,有些眉目了。”
一个瘦小精悍的本地通事凑过来,压低声音。
“大概半月前,确实有两艘大船来过,样子很怪,船身高大,帆多得数不清,不是咱们这边常见的样式。船上的人金发碧眼,说的叽里咕噜,没人听懂。他们在港口补给淡水食物,逗留了三日,后来就往北边去了,看样子是去倭岛腹地。”
“船上有炮吗?”陈海抿了口茶,语气平淡。
“有!”通事很肯定,“侧边开着一排窗,用油布蒙着,但轮廓错不了,是炮窗。个头……看着比岛津家在港里那几条破船上的炮吓人。”
陈海点点头,时间也对得上,看来江户湾那支舰队,确实经过这里。
必须尽快把消息送给王爷!
“岛津家在这里的人,最近有什么动静?”
“萨摩屋的那位奉行,前些日子回了鹿儿岛,说是述职,但走得很急。他手下那几个武士,这几天在码头转悠的次数也多了,尤其是对那些外洋来的船,盯得很紧。”
通事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王宫那边,似乎也不太平,主和派主战派吵的厉害。”
陈海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王爷想要的效果。
“我们的商船打算在这里设个栈点,以后常来常往,还要老弟多照应。”
陈海将一小袋银元推到通事面前,“这两天,替我约几位能做主的本地大商,还有……宫里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就说大乾的商人,想聊聊生意。”
“明白,明白!”通事眉开眼笑,熟练地将银元收起。
打发走通事,陈海的目光投向窗外更广阔的海面。
王爷的命令很明确:摸清情况,散布消息,设下诱饵。
这里,或许不会成为战场,但必将成为情报与阴谋交织的暗战中心。
另外一边。
九州,长崎港。
陈南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着。
港口内,叮叮当当的修船声响彻昼夜,不仅是被俘的倭国船匠,连随军的一些工匠也被动员起来。
新铸的火炮被吊装上修复一新的安宅船和关船,侧舷炮窗被加固,火药库的位置被反复检查确保安全与防水。
港口外围,巡逻的战船明显增多,以长崎为中心,织成了一张逐渐扩大的警戒网。
偶尔有误入的商船或渔船,会立刻被靠近的乾军快艇拦截、询问、检查,然后被告知新的安全航道。
一种无形的压力,以长崎为圆心,向整个九州沿海扩散。
岛津家和其他九州藩主的代表,几乎每日都要求拜见陈南或他的副将,言辞一次比一次恭顺,进献的物资也一次比一次丰厚。
他们急于表忠心,更急于从陈南这里得到明确的庇护承诺和对未来地位的保证。
陈南时而接见,给予一些含糊的鼓励,时而又以军务繁忙为由推拒,让他们的心始终悬着。
这种掌控节奏的感觉很好,但陈南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
九州诸藩的忠诚建立在武力和恐惧之上,并不牢固。一旦外部出现更强大的力量,或者自己显露出一丝疲态,这些墙头草会倒向哪边,犹未可知。
尤其是在西洋船队实力不明的情况下,这群倭人,随时都有可能背刺!
江户湾,蓝白十字旗下的舰队。
旗舰进取号的船长室内,詹姆斯·霍华德爵士正仔细阅读着刚刚从长崎通过商人渠道辗转送来的密信。
信的内容经过加密,翻译出来后,只有短短几句关于长崎加强戒备、乾军调动频繁的描述。
“果然是个警惕的对手。”
霍华德爵士放下信纸,端起一杯加了柠檬汁的杜松子酒。
他年约四十,面容轮廓分明,有着长期海上生活留下的风吹日晒的痕迹和锐利的蓝眼睛。
“命令舰队,保持现有阵型,但提高警戒级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船只不得擅自靠近江户或长崎方向二十海里内的任何港口。”
“阁下,我们是否应该表现得……更主动一些?”旁边侍立的副官,年轻的亨利中尉问道,“幕府那边,似乎还在犹豫。如果我们对战大乾,说不定他们有有魄力反抗……”
霍华德爵士笑了笑,他走到舷窗前,望着外面停泊的舰队。
“亨利,记住,我们不是西班牙征服者,也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那些只懂得用大炮说话的莽夫。
我们的目标是贸易、市场、持久的利益和影响力。武力是必要的手段,但最好的胜利,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者……让鹬蚌相争。”
“陈南是个麻烦,也是个机会。他打乱了远东原有的格局,让幕府虚弱而惊恐。这正是我们介入的最佳时机。但直接与他冲突是不明智的,至少在我们摸清他全部底牌、并确保能从幕府或其他倭国势力那里得到足够补偿之前。”
“那我们现在……”
“等。”霍华德爵士啜饮一口酒,“等幕府的回复,等陈南的下一步动作,也等我们从更多渠道了解这位将军的过去、他的兵力、他的补给线、他的弱点。同时,让我们在琉球、在高丽海岸、甚至是在南洋的人,都动起来。我要知道,这位王爷的触手到底伸了多长,他的后方是否稳固。”
“要考虑利益有多大,是否值得我们开启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