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擂台上,两道身影遥遥相对。
一边是枯槁如朽木、裹在宽大灰袍中的江白,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幽潭,死寂无波。
另一边,则是魁梧如铁塔、虬髯戟张的赵莽,他背负那柄厚重无锋的暗红巨刀“斩岳”,周身散发着如同山岳般沉凝霸烈的气息。
“江白师弟!”赵莽率先抱拳,声如洪钟,在偌大的天竞台上回荡,“黑山森林毒瘴绝地,若非师弟神威破局,我恐怕也没有站上这擂台的资格!此恩,赵莽铭记于心!”
此言一出,台下不少曾被困黑山森林的弟子纷纷点头,看向江白的目光满是感激。
然而,赵莽话锋一转,脸上的豪迈之色被一层凝重取代,他压低了声音,一道凝练的传音精准地送入江白耳中:
“师弟,听老赵一句劝!此战…认输吧!”
江白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珠静静地看着赵莽。
赵莽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传音更加急促:“师弟!这擂台赛,水太深!远非你想象那般简单!老赵我收到风声…有人布下了死局,就等着你在擂台上耗尽气力,露出破绽!后面几场,凶险万分!你此刻认输退场,虽有损一时名声,却能保得性命无虞!留得青山在,方有他日报仇雪恨之时!听老赵的,认输!这对你好!”
江白沉默片刻,传音回复:“赵师兄好意,江白心领。”
他深陷的眼窝中,一点幽邃到极致的死寂光芒骤然亮起:
“然,仙道一途,逆天而行,本就步步荆棘,向死而生!若连眼前这擂台都不敢登,连这一刀都不敢接…那还修什么仙?求什么道?”
赵莽脸色微变,眼中最后一丝劝解化为无奈。
他猛地一拍刀鞘!
“锵——!”
“斩岳”巨刀发出一声震天龙吟,悍然出鞘!厚重的刀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暗红色的轨迹,带起沉闷的风雷之声!
“好!”赵莽声如炸雷,豪气干云,“师弟道心之坚,老赵佩服!既然如此,老赵我便以手中这柄‘斩岳’,助师弟砥砺锋芒!看刀!”
最后一个“刀”字出口的瞬间!
“轰——!!!”
一股磅礴浩瀚、远超炼气范畴的恐怖气势,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猛然从赵莽那魁梧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暗红色的灵力如同沸腾的岩浆,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
灵力粘稠、厚重,带着劈山断岳的沉浑霸意!
在他身后,隐约凝聚出一座巍峨、峥嵘、仿佛能镇压大地的血色山峰虚影!
一股强横绝伦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整个天竞台!
筑基后期!
“嘶——!”
“筑基后期?!赵莽师兄竟然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完了!江白完了!他再逆天也只是炼体巅峰!如何抗衡筑基后期?还是赵莽这等根基扎实的刀道强者?”
“差距太大了!这还怎么打?赵师兄全力爆发,怕是一刀就能定胜负!”
惊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全场!
云端一重天上,诸多峰主也是露出惊讶的神色,这等境界,放在往届都是第一的有力竞争者。
狂刀道人更是脸色得意,好似第一已经是他们天刀峰的囊中之物了。
云端五重天之上,云仙目光微凝,他倒要看看,自己这道果嫁衣,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
擂台上,赵莽的气势已攀升至顶点!
他双手紧握“斩岳”刀柄,周身血色山影凝若实质,整个人仿佛与那柄巨刀融为一体,化作一座即将倾倒、碾碎一切的恐怖刀山!
“镇岳!”
赵莽暴喝,声震九霄!双脚猛地一踏玄铁擂台!
“咚!”
坚硬的玄铁台面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抛出的巨石,挟裹着崩山裂地之势,悍然冲向江白!
手中“斩岳”巨刀高高举起,暗红色的刀罡疯狂凝聚、压缩,刀身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刀劈落!简单!粗暴!毫无花巧!
却蕴含着最极致的暴力美学!
刀锋所向,空气被排挤、撕裂,发出刺耳的爆鸣!
一道凝练到极致、长达十丈、仿佛由熔岩地心淬炼而成的暗红色刀罡,带着碾碎万物的恐怖意志,朝着江白当头斩下!
刀未至,那沉重如山的刀意威压,已让江白脚下坚硬的玄铁地面寸寸龟裂!
面对这足以将寻常筑基修士一刀两断的恐怖攻击,江白枯槁的身躯依旧挺直,如同扎根于腐朽中的顽石。
他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死寂的幽光骤然收缩!
“喝!”
一声低沉沙哑的厉喝从他喉间迸出!
他枯槁的右拳,毫无花哨地迎着那毁天灭地的刀罡,一拳轰出!
没有璀璨的灵光,没有浩大的声势。
只有一股深沉内敛、仿佛源自万物终焉的灰败腐朽之意,缠绕在他枯瘦的拳锋之上!
拳出无声,空间却仿佛塌陷了一块!
轰隆——!!!
拳罡与刀罡,毫无花巧地撞在一起!
如同两颗陨星对撞!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猛然炸开!
坚硬的玄铁擂台表面,瞬间被刮掉厚厚一层!
无数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
刺目的能量光芒吞噬了一切!
台下无数弟子下意识地闭眼或抬手遮挡!
光芒散尽!
只见江白枯槁的身影,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噔噔噔连退七步!
每一步落下,都在玄铁擂台上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脚印边缘的玄铁呈现出诡异的灰败腐朽之色!
他身上的灰袍被狂暴的刀气撕裂数道口子,露出下方同样在快速腐朽、甚至隐隐现出森然白骨的皮肉!
但他…站住了!
而对面,赵莽如山岳般的身躯竟也微微一晃,向后小退了半步!
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这全力一刀,虽未动用压箱底的秘术,但也绝非炼体期能接!
更别说…只是被震退?
“挡住了?!江白竟然挡住了筑基后期全力一刀?!”
“我的眼睛没花吧?!他只是退了几步?!”
“那是什么力量?感觉…好邪门!”
“嘶…他身体在腐烂!硬接这一刀,代价不小啊!”
“可…可他还是接住了!”
惊呼声再次炸响,充满了不可思议!
赵莽眼中的惊愕瞬间化为更炽烈的战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好!再接我三刀!”
赵莽如同疯魔的战神,刀势大开大阖,一刀重过一刀!
暗红色的刀罡纵横交错,或如山崩地裂,或如大江断流,或如开天辟地!
每一刀都蕴含着筑基后期磅礴的灵力和沉浑霸道的刀意!
整个擂台被狂暴的刀气笼罩,玄铁碎片纷飞!
江白如同怒涛中的一叶扁舟,身形在漫天刀罡中诡异穿梭、闪避,腐朽之力缠绕双拳,每一次与刀罡的碰撞都发出沉闷如击重革的巨响!
每一次碰撞,他的身体都不可避免地增添新的伤口,腐朽的气息愈发浓郁,灰袍破碎,露出更多森然白骨!
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窝,却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冷静得可怕!
他的步伐看似踉跄,却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在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卸去最致命的刀锋!
轰!轰!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战鼓擂动,震撼着每一个观战者的心神!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赵莽刀势如潮,一浪高过一浪,却始终无法将江白彻底击溃!
反而江白在不断的硬撼与闪避中,那枯槁身体内蕴含的恐怖韧性、对力量精妙到毫巅的掌控,以及那无视伤痛、仿佛没有痛觉神经般的战斗意志,让所有人感到一股寒意!
“这…这还是人吗?”
“他的身体…真的不会散架吗?”
“赵师兄的刀…好像…被黏住了?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太诡异了!这江白的战斗方式,简直闻所未闻!”
云端一重天,恒月、甄养心等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无为道人捻着拂尘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们看出来了,赵莽并非留手,他是真的无法在短时间内,以常规手段拿下这个看似摇摇欲坠的炼体期!
终于!
在一次剧烈的硬撼之后,赵莽庞大的身躯猛地借力向后一跃,瞬间与江白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
他持刀而立,胸膛微微起伏,暗红色的灵力如同火焰般在体表燃烧,身后的血色山影更加凝实,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江白微微一愣。
怎么不打了?
他正修炼得爽着呢!
在赵莽的狂攻之下,他身体的腐朽之气疯狂滋生,被神秘玉石吸收,修炼速度大增!
眼看就要真正将涅盘境修炼圆满,对方怎么不打了?
“赵师兄要动用底牌了!”
“江白这下危险了!”
“筑基后期的杀招…江白再诡异也扛不住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连江白也微微绷紧了腐朽的身躯,深陷的眼窝中幽光凝聚,准备迎接赵莽最强的爆发。
然而!
就在这万众瞩目、气氛紧绷到极点的时刻——
赵莽周身那狂暴攀升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一滞!
随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身后的血色山影也瞬间消散!
他脸上那狂热的战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有钦佩,有无奈,更有一丝深藏的忧虑。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下,赵莽缓缓将“斩岳”巨刀“锵”地一声,插入背后刀鞘。
然后,他对着擂台中央、面色依旧古井无波的玄机道人抱拳沉声:
“玄机师叔,弟子赵莽…认输!”
“什么?!”
“认输?!”
“赵师兄认输了?!”
“这…这怎么回事?!明明占据上风啊!”
“他为什么认输?!”
整个天竞台瞬间陷入了巨大的哗然中!
所有人都懵了!
云端之上的峰主们更是眉头紧锁!
江白枯槁的身影也微微一滞,浑浊的眼窝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疑惑。
一道传音悄然送出:“赵师兄?为何?”
赵莽没有回头,魁梧的背影对着江白,一道带着沉重叹息的传音,清晰地送入江白耳中:
“师弟,你的路…比我看到的更难走。老赵我倾尽全力,亦无法将你淘汰出局,更无法逼出你真正的底牌…既如此,又何须再战?徒耗你宝贵灵力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嘱托:
“后面的路…腥风血雨!师弟…务必…万分小心!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赵莽不再停留,扛着“斩岳”巨刀,大步流星地走下擂台。
那宽阔的背影,显得异常沉重,却又透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坦荡。
江白看着赵莽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幽邃的死寂光芒缓缓流转。
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