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告一段落之时,一身着道袍的中年人骤然现身。
虚空中的气息猛地沉降,广场上喧嚣的声浪被一股无形的重压瞬间碾碎、冻结。
数千弟子如同被扼住咽喉,窒息感沉甸甸压在胸口。
“说!”他声音不高,却如九幽寒铁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狠狠凿进冷月的耳膜与神魂,“我儿李天然,到底是怎么死的!”
恒月与甄养心方才还因疯子道人羞辱而铁青的脸色,此刻便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意——
李玄金!
这位虽不担任宗门职司,却是李家当世族长,传闻中已触及半步化神门槛的恐怖存在!
他的怒火,岂是那疯子能挡?
冷汗瞬间浸透冷月后背,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更不敢抬头直视那双仿佛能冻结魂魄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传遍死寂的广场:
“是他!是江白!是死人峰的江白杀了李天然李少!”
“轰——!”
死寂被彻底引爆,随即又被更深的骇然吞没。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死人峰方向。
杀了王励和上官彦已是胆大包天,竟连天老家族的嫡系少爷也敢屠戮?
这江白,是彻底疯魔了吗?
“江白?”李玄金眼眸微眯。
这个名字,他近来已有耳闻,大比第一阶段第一,风头无两。
“胆大包天!”
李玄金右臂随意抬起,朝着死人峰方向虚空一抓!
“嗡——!”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只覆盖着暗金鳞纹、大如山岳的恐怖巨手凭空凝聚,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五指箕张,带着湮灭万物的寂灭气息,瞬间洞穿虚空,狠狠抓向死人峰那破败的山头!
巨掌所过之处,光线扭曲,灵气哀鸣,仿佛天地都要被其攥碎!
“哼!”
一声带着浓重痰音、极度不耐烦的冷哼,如同破锣般从死人峰顶炸响!
那只足以捏碎山岳、令元婴修士魂飞魄散的暗金巨掌,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竟硬生生停滞在半空!
任凭其上鳞纹如何闪烁,寂灭之力如何咆哮,也无法再进分毫!
虚空如水波般荡漾,疯子道人那干瘪枯瘦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巨掌前方。
他叉着腰,稀疏的黄发根根倒竖,浑浊的双眼斜睨着那只恐怖巨掌,仿佛在看一只挡路的苍蝇。
“李玄金!”疯子道人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虚空那头,“你他娘的吃饱了撑的?敢来拆老子的山头?活腻歪了?!”
虚空另一端的李玄金,那张因盛怒而扭曲的阴沉面孔,在看清疯子道人面容的刹那,竟如同被冻结的湖面,所有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周……周师兄?!”李玄金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你竟在死人峰?!师弟不知师兄在此清修,未能及时拜见,实是师弟的不是!”
此言一出,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周师兄?!
这疯疯癫癫、整日与尸体毒物为伍的老疯子,竟和李玄金还有如此渊源?
几大峰主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疯子道人布满污垢的脸上,癫狂之色似乎凝滞了一瞬,浑浊的眼珠深处,竟掠过一丝极其短暂、却锐利如刀的清明。
他歪着头,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隔着虚空“盯”着李玄金:“那你现在跑来,是要跟老子动手?”
李玄金脸上肌肉抽搐,杀子之痛与对眼前之人的深深忌惮激烈交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师弟不敢向师兄动手!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师兄的弟子江白,杀了我儿天然!此仇,不能不报!”
他眼中厉色一闪,周身半步化神的恐怖气势再次升腾,死死锁定死人峰方向:“师弟若向那江白出手,师兄…也未必能时时刻刻拦得住!”
“哈哈哈哈!”疯子道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仰天狂笑,那丝清明瞬间被更炽烈的疯癫淹没,枯瘦的手臂胡乱挥舞,“拦不住?好啊!来啊!打架啊!老子骨头缝都痒了!谁跑谁是龟孙养的!拆了你这狗屁李家,正好给我徒儿练手!”
他周身毫无灵力波动,但那股混不吝的癫狂战意,却如同无形的风暴,竟与李玄金那半步化神的恐怖威压隔空碰撞,引得空间涟漪阵阵,发出低沉的嗡鸣!
眼看虚空两端,一位是气息如渊、杀意冲霄的半步化神,一位是疯癫叫嚣、战意沸腾的枯槁老道,一场足以将天圣宗掀翻的惊天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莫要对江白动手。速速回族。”
一道苍老、淡漠,却蕴含着无上威严,如同大道纶音般的传音,毫无征兆地在李玄金神魂最深处轰然炸响!
李玄金浑身剧震!
脸上的杀意和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
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无尽虚空,望向那至高的云端深处,脸上写满了不解。
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声不甘的闷哼。
周身那足以压塌山岳的恐怖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无踪。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死人峰方向,极其僵硬地拱了拱手,声音干涩:“既如此,师弟告退。下次,再来拜会周师兄。”
话音未落,他那道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身影,便在无数道呆滞目光的注视下,如同泡影般缓缓消散在虚空之中。
来得惊天动地,去得无声无息。
疯子道人叉着腰,冲着李玄金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呸!没胆的软蛋!浪费老子表情!”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身形一晃,也消失在死人峰那灰败的雾气里。
直到这时,死人峰山脚下,一直如同雕塑般僵立的江白,才猛地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枯槁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方才李玄金那隔空一抓带来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死亡阴影笼罩,比恒月、甄养心之流强横了何止百倍!
那是真正触及天地之威的力量!
广场上,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
“走了?李族长就这么走了?”
“这疯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连李族长都……”
几大峰主脸色变幻不定,恒月与甄养心更是面沉如水,眼中充满了忌惮和后怕。
云端三重天之上,三位天老的身影依旧模糊,沉默如同亘古的磐石。
疯子道人与江白,这对师徒身上笼罩的迷雾,此刻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大比第一阶段,便在这样一场惊心动魄、峰回路转的闹剧中,彻底落下帷幕。
各峰峰主带着满腹的震惊与疑虑,默默领回自家弟子,主峰广场迅速变得空旷,只留下无数震撼的议论在风中飘荡。
云端四重天之上,天老圣城。
宏伟得如同神国宫殿的殿堂内,李玄金的身影骤然凝聚。
“爷爷!”他对着殿堂深处那片至高、仿佛连接着星空的深邃虚空,躬身行礼,语气急促而不解,“您为何急召孙儿回来?就算他是周运,可他已经疯了!我们李家何须惧他?!”
虚空中,一片难以言喻的混沌缓缓翻涌,最终凝聚成一道顶天立地、模糊却散发着无尽威严的庞大虚影。
虚影微微低头,两道仿佛蕴含了宇宙生灭的目光落在李玄金身上,那苍茫古老的声音直接在他道心深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周运并不可怕。一个疯癫的弃子,纵有昔日余荫,也翻不起大浪。”
李玄金更显愕然:“那……爷爷是忌惮那江白?他不就是江家一个弃子吗?难道说他背后还有别人?”
“噤声!”虚影的声音陡然严厉,如同惊雷在李玄金神魂中炸开,“此事牵扯之深,非你所能想象!也非我李家所能置喙!”
“记住吾言!江白此人,动不得!一丝念头也不可有!”
虚影说完,不再多言,如同从未出现般缓缓消散在虚空深处,只留下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道韵威压,久久不散。
李玄金脸色凝重。
他对着虚空消散处,缓缓地叩首:
“孙儿,谨遵老祖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