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刻,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自嘲涌上心头。
不对,不可能……
他叶凌算什么?
一个出身微末、如今更是道基尽毁、修为尽失的废人!
在同辈眼中,他或许算是厉害。
可在整个荒古圣地,他渺小如蝼蚁!
能做出这般设计,甚至能毁灭太古剑冢的人物……哪怕在荒古圣地之中,恐怕也极其罕见。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何必要耗费如此心机,布下这般精密的局,来对付他?
耗费如此巨大对付他,又能获取什么利益?
说是大炮打蚊子,怕是都含蓄了。
想捏死他,对那种层次的人物来说,随手一指落下,便足矣。
叶凌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况且,丹霞境镇魔渊虽是绝地,但关于其中存在机缘的传闻古已有之,苏清婉所言……未必是假。
他对自己师姐还是很信任的。
哪怕对方在家族和他之间选择了家族,他也不认为苏清婉会害他。
这魔功留言,也可能是某位陨落魔修留下的后手,恰巧被自己触发。
至于令狐师兄……或许真是好心赠谱,是自己多心了。
巧合,一定是巧合。
比这更巧,更幸运的事,叶凌也经历过。
“是了……一定只是巧合……”
叶凌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但那纸条上“噬渊魔诀”四个字,却像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
尤其是那句“窃天道以续残命,逆生死而乱阴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这片绝望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幽暗的火苗。
他怔怔地望着那行字,内心天人交战。
去,可能是万劫不复的陷阱;不去,则注定庸碌百年,道途永绝。
嘲讽、恶意、鄙夷……将伴随他一生。
静室内,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
“入魔……”
叶凌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狠厉。
“入魔,又如何?待我独断万古,谁敢称我是魔?!”
……
月色如练,静静流淌在山脚蜿蜒的石板小径上。
宴席早已散场,喧嚣远去。
冰雪茫茫的月光下,令狐右与江秀云并肩缓步而行,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江秀云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缓缓移动的鞋尖上,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悸动与疑虑,声音轻柔地打破了寂静:
“令狐师兄……方才宴席上,你赠予叶师弟的那本剑谱……究竟是……”
她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令狐右脚步未停,目光悠然望着前方朦胧的月色山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是什么?不过是一篇能引他入魔的残诀罢了。”
他竟如此直接地承认了!没有半分遮掩!
江秀云娇躯猛地一颤,倏然抬头看向令狐右线条利落的侧脸,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轻描淡写的承认,仍是让她心底寒气直冒。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太古剑冢内,眼前这个男人谈笑间引动魔气、与剑灵厮杀、最终冷酷地引爆整个秘境的恐怖景象。
那份深不可测的实力与视万物为棋子的漠然,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眼前这个男人……可怕得……简直和慕容锦不相上下!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她的脑海。
若叶凌真的修炼了这魔功,一旦被发现……那秦瑶之死,乃至整个太古剑冢崩灭的黑锅,岂不是都能顺理成章地扣在他头上?
令狐右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月光洒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洒脱笑意的眼眸,此刻却深邃得令人心悸。
他盯着江秀云微微发白的脸,轻声自问,又似在问她,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玩味:
“秀云,你说……一个道基尽毁、前程尽废之人,在绝望的深渊里,忽然看到一根可能挽回一切的稻草,哪怕明知那稻草下方是让人万劫不复的漩涡……”
他微微俯身,靠近江秀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冰冷:
“他……拒绝得了吗?”
不等江秀云回答,他便直起身,轻轻笑了一声,答案不言自明。
他给叶凌的,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禁忌魔功。
那份残篇,不过是魔功的“子篇”罢了。
叶凌如果去镇魔渊寻找,找到的,也只会是“子篇”。
“子篇”与“母篇”在修行速度上并不相差多少,而且都有修复道基的功效。
修行难度上,“子篇”也不比“母篇”简单。
至少,依据慕容锦前世的经验,能炼成的人他从未见到过。
就像偌大一个大陆,真的修行禁忌魔功成功之人,唯他一个一样。
不过,相信叶凌是可以练成的。
谁让他是天命之子呢?
世界上,会有天命之子都无法练成的功法吗?
当然,慕容锦不怕叶凌修行成功,甚至,他非常期待对方练成,修复道基。
因为“子篇”所修行出的修为,最后只会成为真正禁忌魔功修行者的养料。
也就是说,哪怕叶凌修行到了最后,只要他还未曾踏出那最后一步,超脱物外……他一身修为,慕容锦一念之间,便可掠夺。
令狐右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衣袂在夜风中微拂,背影在月色下显得孤高而莫测。
“走吧,夜凉了。”
江秀云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遍体生凉。
她看着令狐右渐行渐远的背影,又想起慕容锦,只觉得这看似平静的圣地之夜,处处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暗流。
而她,早已身陷其中,无法挣脱。
她也不想挣脱。
只有跟着慕容锦,才能摆脱命运,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
为此,她甘愿付出一切!
用力攥紧了冰凉的手指,江秀云深吸一口气,终是迈开沉重的步子,默默跟了上去。
月色,依旧清冷地笼罩着山道,将两人的身影渐渐吞没在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