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原上，侍女芸香跌跌撞撞闯进绣阁： 大事不好！传闻七煞盟要杀过来了！柳青霜拢着纱袍蹙眉道：大清早的慌什么。见贴身丫鬟急得面红耳赤，不由叹道：哪听来的消息？她知这小妮子向来冒失，此刻哨塔毫无动静，怕是又听信谣言。
千真万确！整个马场都传开了！芸香急得直跺脚。柳青霜纤指轻叩窗棂，暗想或许该派人查探。
傻丫头，若真有敌军来犯，怎会是你这小丫头先得着信儿？柳青霜将鬓边青丝别到耳后，漫不经心道。身为万马原掌事，各地眼线遍布，岂会比下人迟钝？
可......
休要再言。柳青霜扬袖打断。
七煞盟，乃血手判官厉天行、铁面阎罗白无赦、赤发鬼王祝炎、毒郎君申屠煞。四人虽未达大宗师境界，却各率十万雄兵。这哪是寻常流寇，分明是割据一方的诸侯。
七煞盟老巢建在宋辽边境，每月初一开设 ，销赃购粮以充军需。万马原距其地盘足有八百余里，中间还隔着黄河帮地界。
柳青霜料定七煞盟断不会远征至此。就算来袭，她也无惧——对方至多发兵十五万。万马原表面养马，实则暗藏三万玄甲精骑，更依山傍水堪称天险。
主子！
总镖头赵铁胆突然在院外高呼，声音发紧。
柳青霜推门见赵铁胆额冒冷汗，双拳紧握，便知出了大事。
探子来报，七煞盟倾巢而出，五十万大军正朝我万马原压来。赵铁胆喉结滚动，每个字都像从齿缝挤出。
多少？
柳青霜指尖骤然掐进掌心，反复确认：五十万？这数目足以将万马原踏成平野！
速鸣警钟！召集各堂堂主！柳青霜强稳住声线命令道。她没发觉自己尾音带着轻颤，多年平静终于被这惊涛骇浪打破。
历来严守中立的万马原，向来只做一桩买卖——如同海外玄机阁那般，向各路英豪兜售良驹。
东溟派居于海外，专营兵器买卖；而飞马牧场位于中原，出产的军马比兵器更为重要。
“属下这就去办，场主。”
很快，飞马牧场的核心人物齐聚议事大厅。总管韩诚带着副手赵明，统领柳青、副统领周武、执事冯远、执事林峰，以及内务主事云娘，陆续赶到。
“此事可属实？”韩诚注视着柳青，神色凝重。
柳青与赵明乃是同门师兄弟，同属韩诚一派。韩诚虽是飞马牧场总管，与韩素心同出一族，但韩素心出自嫡系，而他只是旁支。
“回总管，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柳青面露难色。
如此惊天消息，他岂敢胡言？
“七万大军……”
听闻确切数字，韩诚身子一颤，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往日里，他对韩素心执掌飞马牧场颇有不平。嫡系无男丁继位，旁支人才辈出，为何偏偏让女子当家？
但此刻，他已无心计较这些。
眼下他唯一盘算的，是如何带着多年积攒的家底，领着族人全身而退，将这烂摊子丢给韩素心。
众人听闻此讯，皆愁眉不展。
唯有一人例外——执事冯远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却无人察觉。
“场主到！”
正在众人心绪纷乱之际，屏风后传来通报声。
“拜见场主！”
见韩素心现身，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请坐。”
韩素心早已习惯这般礼数，但此刻无暇在意这些。
“想必各位已得知消息了吧？”她环视众人，缓缓开口。
“回场主，柳统领已将敌军压境之事告知我等。”副统领周武上前一步，恭敬回应。
“既然已知晓，诸位可有应对之策？”
退敌之策？
谈何容易？
敌军七万之众，转眼即至，而飞马牧场兵力不过五千。
若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怎么？诸位都无良策么？”韩素心脸色阴沉。
偌大飞马牧场，竟无一人能为她分忧？
事实上，韩素心心知肚明，自己继任场主之位，令许多人暗中不满。
尤其是韩家旁支，以韩诚为首，对她一介女流执掌牧场颇有异议。
这些年嫡系人丁单薄，到了韩素心这一代，更是无男丁可继。
正因如此，她才得以继任场主之位。
家族内主脉衰微，旁系族人陆远等人暗中窥伺，若非主脉尚有几位长老坐镇，恐怕早已被取而代之。
眼下飞燕山庄面临生死存亡之际。
庄主。
陆远突然上前。
三长老有何指教？柳如烟抬眼问道。
庄主,旁系子弟对主脉多有得罪,身为旁系首领,老朽责无旁贷。
特此恳请庄主,将柳家旁系统统逐出飞燕山庄。老朽也愿辞去长老之职,与众族人同罪。
若庄主念及情分,还望赐些银两,由老朽带领族人自谋生路。陆远说完俯身跪拜,涕泪横流。
不知内情者见状,必会称赞其忠心可嘉。
但在此危急关头,陆远突然来这一手,明眼人都知道其用意。
三长老这是要带着族人临阵脱逃么?柳如烟怒不可遏,厉声质问。
庄主此言差矣,老朽全是为山庄着想。陆远怎肯背负逃兵骂名?
呵......
柳如烟冷笑不已,继而纵声长笑:好一群柳家旁系,好一出雪中送炭!
笑声中透着无尽悲凉。
主脉与旁系虽素有不和,但始终将其视为依靠。
原以为危难之时,唯有同宗最可信赖。
谁曾想,最先打退堂鼓的竟是陆远等人。
既然去意已决,强留也无益。柳如烟疲惫地说道。
被至亲背叛,原来是这般苦涩。
你们要走要留,悉听尊便,每人领二十两路费。说罢,她朝陆远摆了摆手,连的尊称都免了。
多谢庄主恩典。
陆远跪地叩首,完成最后礼数后匆匆离去,将消息告知全族。
什么?让我们离开飞燕山庄?这是庄主的意思?
糊涂!这是三长老为我们争来的活路!青衣帮距此只剩三个时辰,再不跑就晚了!
快收拾!值钱的都带上,带不走的就扔,保命要紧!
我不走!誓与山庄共存亡!
疯了么?飞燕山庄是主脉的,与我们旁系何干?
无论如何,我绝不离开!
说得对!生是山庄人,死是山庄鬼!柳家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你们......
旁系族人争吵不休,去留两派争执不下。两万余人中,最终一万两千余人选择离开,剩余八千余人愿同生共死。
若想走,我不阻拦。柳如烟神情黯然。
这般无情无义之人，还能指望别人吗？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除去张远、王川跟随陆明离开外，赵虎、陈伯年、孙玉成和李婆婆都选择留下。
牧主不必再劝，赵虎朗声道，自从加入青原牧场，这里就是我的家，生死无畏。
要他背叛主人苟且偷生？绝无可能。
好......真是好......柳青青的声音带着哽咽，眼中泛起泪光。
赵虎接令，即刻起由你担任青原牧场大执事。
属下叩谢牧主栽培。赵虎深深一揖。
陈伯年任二执事，孙玉成任三执事，李婆婆任四执事。蕊儿即日起升任牧场管事。
柳青青当机立断，迅速安排众人职务。
按照惯例，总管之位本该由柳家旁支担任。若非碍于规矩，她甚至想直接让赵虎接任。
只是她终究不能随心所欲——即便旁支所作所为令她心寒，但在主脉长辈的约束下，她必须恪守本分。
谢牧主提拔！陈伯年、孙玉成、李婆婆和蕊儿齐声拜谢。
青原牧场沿用四执事分管体制，各司其职。总管辅佐牧主处理事务，而管事虽无实权，却能监察全牧场动向，直接向牧主汇报。
禀牧主！大门外聚集了众多柳家旁支族人求见。护卫匆匆来报。
旁支族人？柳青青眉头紧锁。
这些人要做什么？
她已经网开一面允许他们离开，陆明的背叛更是让她痛彻心扉......
第三十一章 群匪·暗潮汹涌
随我去见见。柳青青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她倒要看看这些叛徒还有什么花样——莫非给了盘缠放条生路还不满足？若真如此，就别怪她动用青原牧场六万铁骑——这支只效忠于牧主的精锐之师。
遵命！
赵虎等人紧随其后踏出议事堂。
拜见牧主！
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跪倒，场面让柳青青怔在原地。
这些扬言要脱离牧场的人，为何还行此大礼？
老朽柳江，请牧主明察。一位白发老者上前行礼，陆明等人临阵脱逃，让我们羞愧难当......留在此地的人，都愿与青原牧场同生共死。说完再次深深鞠躬。
什么？
柳青青没想到，眼前这些人竟都选择留下，誓死守护青原牧场。
这......你们何必......柳青青心头一热。
原来柳家旁支中还有忠义之人，并非全是背信弃义之辈。
《飞马盟誓》
“首领不必多言，我等虽出身旁系，血脉中奔涌的仍是钟氏风骨。今日便叫江湖人看看，钟家儿郎从无懦夫，苟且偷生者不配为钟氏子孙！”钟岳攥紧刀柄，指节泛白。
“好！这才是我钟家儿郎！”钟灵毓眼眶微红，忽而振袖高呼：“传令！即日起钟氏再无本家分家之别，在场诸位皆列本族宗谱！”
此言如惊雷炸响——她竟要将所有旁系子弟尽数抬入宗族嫡系。
“首领当真？”钟岳手中长刀铿然坠地，苍老的面容陡然染上血色。台下数百旁系子弟更是呼吸凝滞，有人已捂住面孔无声战栗。嫡庶之分看似一字之差，实乃云泥之别。
“字字千金。”钟灵毓解下腰间青铜兽符掷于案上。
“苍天开眼啊！”
“爹！您听见了吗？孩儿如今是嫡脉了！”
“哈哈哈哈！教那些逃兵永世在祖宗牌位前抬不起头！”
声浪鼎沸中，钟灵毓忽唤：“钟岳。”
“老奴在！”老者踉跄上前。
“自今日起，你任飞马城总管事，掌四季调令。”
以他今日所为，这道任命无人不服。待钟岳叩首领命，钟灵毓望向远处烟尘，心头竟涌起三分豪气。可那遮天蔽日的七十万敌军，仍似悬颅利剑般令她夜不能寐。
“报——敌先锋距城三十里！”
…………
“二哥快看！飞马城的牧草肥得能掐出油来！”独眼龙王亢甩着流星锤，涎水顺着刀疤淌到脖颈。这厮虽位列四凶末位，手上功夫却最是阴毒。
“李密那老狐狸说好的援兵呢？”白面书生突然勒马。他们此番敢来捋虎须，全因得了瓦岗密信。若非李密许诺共分战马，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倾巢而出——谁不怕被人黄雀在后？
“怕个球！”满脸癞痢的屠夫踢飞脚边碎石，“七十万兄弟摆在这儿，李密敢耍花样，老子连瓦岗寨一起炖了！”江湖人称他“沸鼎狂徒”，正是因他最爱将活人掷入滚锅。
恰如“玉面狐”必是笑里 ，“毒罗汉”定会酒中下药——这江湖绰号从不出错。
第三百一十二章 兵临城下，战云密布
秦梦瑶，风华绝代，心如止水，当之无愧。
提及王世充，此人福缘深厚，竟得云清庇护。朱桀语带讥讽。
昔日云清承诺护佑王世充之事，早已传遍武林。
各大门派尽皆知晓。
云清不涉朝堂纷争，但若王世充兵败，定保其周全。
不论何人，皆不可伤其性命——虽仅此一次，亦令人艳羡不已。
自古败军之将难逃死劫，王世充竟能败后全身而退，实属天眷。
听闻王世充将谋士长孙无忌赠予云清，方才获此殊荣。
看来天下无敌的云清，终究难过 关。
云清正值壮年，难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理会这些作甚？横竖与吾等无关。
休得多言，三刻钟后便到竟陵城。萧铣猛然喝断。
妄议云清？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尤其周老刀、吴铁手言语轻薄，实属取死之道。
眼下要务，乃是攻破竟陵城防。
第三百一十二章 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竟陵城已在眼前，传我军令，全军备战！距城五里时，萧铣厉声喝道。
得令！众将轰然应答。
萧铣的军令如潮水般传遍三军。
攻破竟陵，所获财帛，尔等只需上缴六成。
俘获的 ，尽归尔等处置，唯有时家大 时白露，须留给本帅。萧铣傲然宣告。
杀杀杀——
此言一出，江淮军十万将士顿时战意滔天。
自古以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城破之日，纵兵三日，向来是鼓舞士气的不二法门。
只是可怜城中黎民，而这次江淮军的目标正是时家基业。
大帅，待您享用过时白露，莫要忘了让兄弟们沾沾光啊。张金树眯着三角眼，满脸淫邪。
张金树号称血手人屠，所到之处鸡犬不留，最是凶残暴虐。
此人尤其好色如命。
时白露年方二九，名满江南的绝代佳人，张金树早已垂涎三尺。
放心，本帅尽兴后，自会赏赐尔等。萧铣挥袖冷笑，浑不在意。
在他眼中，女子不过是器物，何须怜惜？留得性命便是恩典。
萧帅仁义！
踏平时家堡！
听得萧铣许诺，张金树、朱桀、林士弘三人相视而笑，眼中尽是贪婪。
绝色当前，谁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