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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洞的入口,被一丛茂密的、带着倒刺的荆棘藤蔓半遮半掩着。林无锋几乎是拖着身体爬进去的。洞内空间不大,勉强能容下三人,地面是潮湿的硬土,混杂着碎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霉腐气息。洞壁凹凸不平,几缕微弱的、带着凉意的风不知从何处缝隙钻进来,吹在汗湿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寒颤。

林无锋重重地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大腿外侧那个被分水刺洞穿的伤处,敷上的止血草药糊早已被血水浸透,混合着泥土,黏腻地贴在皮肉上,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体内那股源自《铁骨锻身诀》的地脉沉阴之气,如同无数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骨骼深处,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滞涩和沉重感,让他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的小册子——《基础引气诀》。册子边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是那个瘦高个匪徒的血。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借着洞口藤蔓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上面粗浅的文字和简陋的经络图。

“引气入体,首重静心…意念沉于丹田…感应周身气息流转…如溪流潺潺…引其归海…”

文字粗浅直白,远不如老瞎子传他《铁骨锻身诀》时那些拗口晦涩的音节玄奥。但此刻,这最基础的吐纳法门,却如同久旱后的甘霖,让他看到了一丝摆脱困境的希望。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伤口的剧痛和身体的沉重,努力按照册子上的描述,尝试着“静心”。然而,脑海中却不断闪过昨夜的血火、父亲的倒下、老瞎子的嘱托、风狼的獠牙、匪徒的狞笑…纷乱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根本无法平静。

“锋哥…喝水…”阿宝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何时用破风刺削开了一个不知名的野果,挤出浑浊的汁液,盛在一片洗净的大叶子里,递到林无锋嘴边。

林无锋睁开眼,看着阿宝小脸上残留的泪痕和泥土,还有那双充满担忧和依赖的眼睛,心头微微一颤。他接过叶子,将苦涩的汁液一饮而尽,一股微弱的清凉感滑入喉咙,似乎让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丝。

“阿宝,帮哥看着洞口。”林无锋哑声道。

阿宝用力地点点头,小小的身子挪到洞口,蜷缩在藤蔓后面,警惕地向外张望。

林无锋再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他不再刻意去想那些血腥的画面,而是将意念沉入身体内部,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疼痛和沉重。他想象着自己体内,除了那沉甸甸的、如同冰块的阴气,应该还有别的“气”——那是他自身的气血,是支撑他活着的本源力量。

他尝试着,用意念去捕捉那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本源气息。如同在漆黑的泥沼中摸索,艰难而缓慢。每一次呼吸,都努力将意念沉入小腹丹田的位置,想象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旋涡,在缓缓吸纳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林无锋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以及洞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凄厉鸟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无锋感觉精神疲惫,几乎要放弃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在他小腹丹田处悄然浮现!

这丝暖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不虚!它不同于《铁骨锻身诀》引来的地脉阴气的冰冷沉重,它带着一种微弱的、源自生命本身的温热和活力!

林无锋心头猛地一跳!他强压下激动,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引导着这丝微弱的暖流,按照《基础引气诀》上那简陋的经络图,尝试着让它沿着特定的路线缓缓流动。

然而,这丝暖流刚一离开丹田,便立刻撞上了盘踞在骨骼深处的地脉阴气!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滚烫的烙铁猛地按在了冰封的骨头上!冷热交激,阴阳冲撞!

“噗!”林无锋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子的淤血!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锋哥!”阿宝吓得惊叫起来,扑到他身边。

“别…别动我!”林无锋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在撞上地脉阴气的瞬间,几乎被彻底冻结、碾碎!但就在它即将消散的刹那,似乎又顽强地渗透了一丝进去,如同水滴渗入干涸的沙地,极其缓慢地消融着那冰冷的壁垒。

不能停!他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苦和冰火交煎的折磨,再次集中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处重新凝聚起的一丝微弱暖流,再次尝试着冲击那冰冷的枷锁!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让暖流强行穿透,而是如同溪水冲刷顽石,极其缓慢、极其温和地,沿着阴气壁垒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流淌”过去,寻找着可能的缝隙和薄弱之处。

痛苦依旧剧烈,每一次意念的引导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阴阳反噬,痛不欲生。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滚落,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又在冰冷的洞壁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

阿宝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小脸煞白,却不敢再出声打扰,只能紧紧攥着小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无锋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终于艰难地、如同蜗牛般,在冰冷沉重的阴气壁垒边缘,开辟出了一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通道!暖流顺着这条通道,极其缓慢地流转起来,所过之处,如同微弱的烛火融化了坚冰的一角,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和松动感。

虽然只有一丝,虽然微不足道,但林无锋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沉重如山的滞涩感,似乎真的松动了一丝!尤其是大腿外侧的伤口,在那微弱暖流的滋养下,火辣辣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少许!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希望。

“锋哥…你…你没事吧?”阿宝带着哭腔问道。

“没事…”林无锋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阿宝…帮哥…再找点那种…根茎…还有…水…”

阿宝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锋哥你等着!我这就去!”

看着阿宝小小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藤蔓外,林无锋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的伤势,但那一丝在阴气壁垒中艰难流转的微弱暖流,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顽强地支撑着他。

他再次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丝微弱气流的运转。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冲击,而是如同呵护幼苗般,让它在开辟出的细小通道中缓缓流淌,温养着沿途受损的经络和筋骨。同时,他尝试着用意念,引导那丝暖流,缓缓靠近大腿外侧的伤口。

暖流所过之处,伤口的灼痛感似乎真的被一丝清凉抚慰,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微雨。虽然效果微弱,却真实不虚。

不知过了多久,阿宝回来了。他小脸通红,额头上满是汗珠,衣服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手臂上还有几道血痕。但他怀里紧紧抱着几根肥厚的根茎,腰间用藤蔓系着一个用大叶子卷成的简陋水囊,里面装着清澈的溪水。

“锋哥!水!还有这个!”阿宝献宝似的将水囊和根茎递过来,小脸上满是自豪,但看到林无锋依旧苍白的脸色,又立刻变得担忧起来,“锋哥,你的伤…”

“好多了…”林无锋接过水囊,贪婪地灌了几口清凉的溪水,又嚼了几口根茎,甘甜的汁液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和疲惫的身体。他看着阿宝手臂上的血痕,心中一痛:“阿宝,你受伤了?”

“没事!不小心被刺划了一下!”阿宝满不在乎地甩甩手,随即又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几株新鲜的草药,“锋哥你看!我又找到新的止血草了!比上次的叶子更厚!还有这个,老瞎子爷爷说过的,叫‘续骨藤’,捣烂了敷在骨头上,骨头长得快!”

林无锋看着阿宝手中那几株还带着泥土气息的草药,又看看他手臂上的伤痕和脸上倔强的神情,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淡了体内的寒意和伤痛。

他让阿宝帮忙,用破风刺将新鲜的止血草和续骨藤捣烂,小心地敷在大腿的伤口上。一股清凉中带着丝丝麻痒的感觉传来,比之前的草药效果似乎更好。他又嚼碎了镇痛根,苦涩的汁液滑入腹中,配合着体内那丝微弱气流的流转,身体的疼痛和沉重感又减轻了一分。

接下来的几天,林无锋便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洞中,开始了艰难的恢复和修炼。

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严格按照《基础引气诀》的法门,日复一日地打坐吐纳,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处那微弱的本源气息,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一滴地冲刷、温养着被地脉阴气冰封的经络和骨骼。每一次引气,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和冰火交煎的折磨,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他常常在打坐中痛得浑身抽搐,冷汗浸透衣衫,甚至咳出带着冰碴的血沫。

但每一次痛苦过后,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沉重的枷锁,又松动了一丝。本源气息流转的通道,也拓宽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线。大腿外侧的伤口,在草药和气息的双重滋养下,开始缓慢地结痂愈合,虽然动作间依旧疼痛,但已不再流血。

阿宝成了他最忠实的助手和哨兵。小家伙每天天不亮就爬出地洞,在荒原上小心翼翼地搜寻着食物、水源和草药。他学会了辨认更多的止血草、镇痛根,甚至找到了一种能驱散洞内湿寒的、带着辛辣气味的野草。他将破风刺用得越来越熟练,削果、挖根、割藤蔓,成了他小小的臂膀。每次回来,他都会兴奋地向林无锋讲述外面的发现,小脸上沾满泥土,眼睛却亮晶晶的。

李婶依旧沉默寡言,抱着婴儿,眼神空洞。只有在喂食婴儿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母性光辉。林无锋将大部分食物都留给了她和阿宝,自己只靠少量的根茎和溪水维持。身体的虚弱和饥饿感如同附骨之蛆,但他咬牙忍着,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引气和恢复中。

第七天傍晚。

林无锋盘膝坐在洞内最深处,闭目凝神。体内,那丝本源气息已经壮大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一条坚韧的细线,在原本冰冷坚硬的阴气壁垒中,开辟出了一条相对稳定的、细微的通道。气息沿着这条通道缓缓流转,如同温润的溪水,冲刷着沿途的滞涩,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和活力。

他尝试着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僵硬,骨骼摩擦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大腿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他稳稳地站住了!不再需要依靠镇岳剑的支撑!

他试着向前迈出一步。脚步沉重,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拖着千斤巨石。第二步,第三步…虽然缓慢,虽然每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骨骼的滞涩感,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控制力在恢复!那股源自《铁骨锻身诀》的沉重力量,似乎不再仅仅是枷锁,而是开始缓慢地融入他的身体,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他走到洞口,拨开藤蔓。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洞外,荒原依旧苍凉,但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能看到一线模糊的绿色轮廓。

“锋哥!你能走了!”阿宝惊喜地叫道。

林无锋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笑容。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镇岳剑。剑身依旧冰冷沉重,锈迹斑斑,但握在手中,那股血脉相连般的沉重感,似乎与他体内那股正在缓慢复苏的力量隐隐呼应。

他低头,看着腰间那柄崩了一个小口的破风刺。灰铁色的剑身沾满了泥污,崩口处闪烁着微弱的寒光。它不再崭新锋利,却依旧是他不可或缺的伙伴。

“阿宝,李婶。”林无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青河镇,剑阁…还有那未知的凶险和机缘,都在前方等着他们。

他握紧了手中的镇岳剑,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顽强的暖流,以及骨骼深处那股沉重而缓慢复苏的力量。眼神中,疲惫尚未褪尽,却已燃起了新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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