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湿气掠过荒废辅路，林小满的脚步没有停。她肩头的酸痛一阵阵往上窜，像是有根铁丝在骨头缝里来回拉扯，但她只是把箱子往怀里紧了紧，继续往前走。
李阳跟在后面，呼吸粗重，右手压着左臂的伤口，血已经渗到指节。他没说话，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哪怕踉跄了一下，也立刻稳住。
他们穿过一片废弃公交站台，绕过倒塌的围栏，沿着一条被杂草掩埋的小径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在一栋老旧居民楼侧面停下。林小满蹲下身，掀开排水沟边缘一块松动的水泥板，从下面取出一把生锈的钥匙。
门在三楼尽头，漆皮剥落，门框歪斜。她插进钥匙，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开了，屋里一股陈旧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她先进去，反手关上门，顺手将门边一块厚重木板顶上。李阳跟着进来，一进门就靠着墙滑坐在地，额头冒汗。
“箱子。”他喘着气说。
林小满把箱子放在桌上，手指在锁扣处轻轻一按，金属外壳应声弹开。她低头检查内衬，确认密封完好，资料无损，才松了口气。
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急救包，扔给李阳：“先处理伤口。”
李阳撕开袖子，血已经凝了一层，但裂口还在渗。他咬牙用酒精棉擦了一遍，手抖得厉害，绷带缠得歪歪扭扭。林小满走过去，接过绷带重新包扎，动作利落，一句话没说。
包好后，她打开背包，取出一台旧笔记本和一个银色读卡器。电脑屏幕亮起时，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点冷白光，照在两人脸上，映出疲惫的轮廓。
“密码保护。”她盯着屏幕上的提示框，“三级加密。”
李阳靠在椅背上，闭眼缓了会儿，忽然睁眼：“试试‘引路灯’。”
林小满输入三个字，系统提示错误。
“换‘未名书屋’。”
还是错。
她顿了顿，指尖停在键盘上，忽然想起什么，敲下“周予安”三个字。
屏幕闪烁两下，加载进度条缓缓推进。
李阳看了她一眼，没问。
文件夹逐个展开，标题都是编号加代号，像是一套完整的内部档案。林小满点开标记为“阶段三：公众渗透”的主文档，页面跳出一张时间轴图表，横跨未来十八个月，节点密密麻麻。
“他们不是要控制某个人。”她低声说，“是要让一批人，在不知不觉里，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李阳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她身后看屏幕。图表下方列出几本推荐书目，每本旁边都有备注：“情绪锚点植入完成”“认知偏差诱导测试通过”。
“这些书……我见过。”他说，“图书馆青少年阅读角上周刚上架的，就有两本。”
林小满迅速翻到人员名单部分。几十个名字排列整齐，职位、代号、负责项目一栏栏列明。她放大其中一页，三个名字被高亮标注，旁边写着“核心执行组”。
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抄录。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天色由暗转灰。李阳坐在沙发上，意识渐渐模糊，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头一歪睡了过去。
林小满没停。她把资料分成四类：计划书、实验记录、技术图解、人员档案。每一类都挑出最关键的几份，用读卡器备份到两个U盘里，再把原件按顺序放回箱子。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支红笔，在笔记本上画出三条线，分别标上“出版物比对”“人物轨迹追踪”“读者行为异常案例”。
第一条线被她圈了起来。
“最基础的突破口。”她自言自语，“只要能找到一本原始版本，就能证明内容被改过。”
她合上电脑，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凌晨四点十七分。
屋外传来一声轻微响动，像是野猫跳上了阳台。林小满立刻警觉，抓起桌上的工具刀，慢慢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枯叶在地上打转。
她松了口气，退回桌前，把U盘塞进贴身口袋，又将箱子锁好，推到沙发底下。
李阳还在睡，呼吸变得平稳。她走过去，轻轻把他搭在伤口上的手放下，重新检查了一遍绷带。
然后她坐回椅子，拿起那枚铜铃复制品，拇指摩挲着表面的刻痕。铃身冰凉，没有任何震动。
她把它放进衣兜，翻开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第一步，查印刷源头。”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从《少年心事》开始。”
这本书是名单里的第一本，也是图书馆阅读角的主打推荐书。资料显示，它的初版在三个月前由一家名为“晨光印务”的小厂承印，之后才交由大型出版社发行。
“如果能在源头找到未修改的版本……”她低声念着，话没说完，突然听见李阳在梦里说了句什么。
她转头。
李阳眉头皱着，嘴唇微动，声音很轻：“别……烧掉那份清单。”
林小满盯着他看了几秒，起身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李阳。”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收缩，像是刚从深水里浮上来。
“你刚才说什么？”她问。
“什么？”他抬手抹了把脸，眼神还有些涣散。
“你说‘别烧掉那份清单’。”
李阳愣了愣，摇头：“我不记得……可能是梦。”
林小满没再追问。她回到桌前，把笔记本合上，手指仍按在封面上。
屋外天色渐亮，远处传来第一声鸟叫。
她站起身，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水流冲进搪瓷盆，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捧起水拍了把脸，冷水让她彻底清醒。
回头时，李阳已经坐直了，正试图活动右臂。
“还能动？”她问。
“凑合。”他说，“明天我去查印刷厂。”
林小满点头：“我陪你。”
她说完，从包里取出两张公交卡和一张地图，摊在桌上。晨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晨光印务”四个字上，刚好被她的手指盖住。
李阳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如果他们发现资料丢了，会不会先动手毁源？”
林小满没立刻回答。她看着桌上的箱子，又看了看电脑屏幕，最后目光落在门边那块顶门的木板上。
“会。”她说，“所以不能等。”
她拿起笔，在日程栏写下一个时间：上午九点。
然后她把笔放下，从衣兜里掏出那枚铜铃复制品，放在桌角。
铃身微微倾斜，停在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