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靠在断墙边,左手压着胸口,右手还贴在古镜上。她没动,也不敢松手。刚才那一战耗得太多,连呼吸都像在拉扯碎玻璃。肩头那团微光轻轻晃了晃,像是提醒她——你还活着。
她吸了口气,把掌心重新按在镜面。
没有回应。铜环冰凉,裂痕深处原本那丝金光也彻底熄了。她试了三次,一次比一次用力,直到指尖发麻,镜身依旧死寂。
“不对。”她低声说,“不是没力气了……是被锁住了。”
阿绣从旁边走过来,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她看了眼古镜,又看向林小满:“能回去了吗?”
林小满没抬头:“不能。”
阿绣的手指蜷了一下,没再问。远处守军还在清点战场,刀剑拖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但这边的空气像是凝住了。她咬了下嘴唇:“那……我们怎么办?”
林小满解开布条,把古镜翻过来,对着光看那道裂痕。纹路从中心散开,像干涸的河床。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火折子一擦,纸边卷起黑烟,她把符纸塞进裂口。
纸没烧。刚碰到铜环,就“嗤”地一声塌成灰,顺着缝隙滑了进去,连灰都没留下。
她盯着那道缝,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坏了。”她说,“是里面堵了。能量进不去,也出不来。”
阿绣站在她身后,声音低了些:“你是说……它还能修?”
“能。”林小满把灰烬吹掉,“但得找东西喂它。”
“喂?”
“灵源。”她抬头看向西边山影,“老书上提过,地脉深处有‘眼’,能养魂、养器。这种镜子,原本就是靠那种地方充能的。”
阿绣没说话。她懂这些词,但不明白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如果回不去,她和阿琰可能就得一直留在这里,看着彼此,却走不到一起。
林小满察觉到她的沉默,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绣声音很轻,“如果回不去,是不是就永远困在这儿了?”
林小满没立刻回答。她把古镜收进布囊,系在胸前,布条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镜子还在。”她说,“没碎,也没灭。只是睡着了。”
她抬手,指尖碰了碰肩头那团微光。光点颤了一下,没散。
“他还在这。”她继续说,“执念没断,轮回的门就没关。只要门开着,我们就还有路。”
阿绣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个引魂人,倒像个撑船的。风浪再大,她也不松桨。
“那下一步呢?”阿绣问。
林小满站起身,膝盖发出一声轻响。她扶着墙,稳住身体:“找地方修镜子。”
“去哪儿?”
“西边三十里,有座泉。”
她话音刚落,阿琰从坡下走上来。他身上还带着战场的尘土,铠甲没卸,但脚步很稳。他看了眼林小满,又看向阿绣,确认她没事后,才开口:“你说的是‘不灭泉’?”
林小满点头:“你听过?”
“老兵提过。”阿琰站定,“说那地方夜里泛蓝光,水不结冰,也不干。有人说是地心火,有人说是埋了古魂。”
“魂火也好,地脉也罢,只要有灵性波动,就能试试。”林小满拍了拍布囊,“这镜子需要‘活’的东西,死气补不了它。”
阿琰皱眉:“可那地方……不在安全区。过了三里石碑就是敌军残部活动的范围,现在虽然败了,但散兵游勇不少。”
“我知道。”林小满活动了下手腕,骨头咯吱响了一下,“但我们没得选。留在这里,古镜只会越来越死。等它彻底沉了,别说返程,连你们两个都可能被卡在现世。”
阿绣抓紧了袖口:“那……周予安呢?他还能……说话吗?”
林小满回头看了一眼肩头的光点。它很微弱,几乎和晨雾混在一起,但一直跟着她。
“他听得到。”她说,“也能感知。只是现在太弱,动不了,说不了。但他没走,这就够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炭笔,在石板上画了个圈,又在里面画了几道纹路。
“这是镜子的能量回路。”她指着断裂的位置,“这里断了,得靠外部灵源接上。就像人断了经脉,得靠外力通开。”
阿琰蹲下来看了看:“所以你要找能‘通脉’的地方?”
“对。”林小满用笔尖点在“不灭泉”的位置,“如果那里的水真有灵性,或许能让镜子重新吸上气。”
阿绣忽然问:“可你怎么确定它能行?万一去了也没用呢?”
林小满停顿了一下,把炭笔放下。
“我不确定。”她说,“但我知道,不动就一定没用。”
她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我们现在有三个问题:我体力没恢复,周予安动不了,你执念还在。但我们也有三样东西——我知道该去哪儿,你有记忆,他还有意识。这就够我们走第一步了。”
阿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我跟你去。”
林小满摇头:“你得留下。阿绣不能一个人待着,而且战场刚停,守军需要人协调。你走了,她更不安。”
阿琰没争辩,只是点头:“那路上小心。泉边的地势复杂,夜里容易迷路。”
“我知道。”林小满把布囊系紧,“天黑前出发,赶在子时前到。那时候阴气最重,灵源最容易被激活。”
阿绣忽然伸手拉住她袖子:“你……一定要回来。”
林小满看了她一眼,没笑,也没说保证的话。
“我答应过的事。”她说,“还没一件没做到。”
她转身朝坡下走,脚步有些虚,但没停。肩头的光点轻轻晃着,像一粒不肯熄的星。
阿琰扶着阿绣站到高处,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风把她的衣角掀起,又落下。
“她真能修好镜子吗?”阿绣问。
“我不知道。”阿琰低声说,“但我知道,她不会半路停下。”
林小满走下坡地,穿过一片焦土。她的手一直按在布囊上,能感觉到古镜的冷。她没回头,也没放慢脚步。
三十里不算远,但对她现在的状态来说,每一步都在耗命。她得在倒下前赶到。
她摸了摸肩头的光点。
“撑住。”她说,“还没到终点。”
太阳升到头顶时,她已经走出了战场范围。路边的草开始变绿,空气里铁锈味淡了。她停下喝了口水,把最后一块干粮掰开,一半塞进嘴里,另一半放在掌心,轻轻吹了口气。
微光飘下来,绕着那半块干粮转了一圈,又浮回她肩上。
她笑了笑:“你还记得吃饭的感觉?”
光点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她把水壶挂回腰间,继续往前走。西边的山影越来越近,轮廓清晰起来。山脚下,一道细长的雾气贴着地面流动,像是地里冒出的呼吸。
她知道,那就是泉的位置。
离泉还有五里时,她感觉到不对劲。
空气变了。不是冷,也不是热,而是一种“被吸”的感觉,像有东西在地下轻轻拉扯她的影子。她停下,从布囊里取出古镜,打开布条。
镜面依旧无光。但就在她举起镜子的瞬间,裂痕深处,极细微地闪了一下。
不是金光。是蓝的。
像泉边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