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尖刚碰上地板,玉佩突然发烫。
林小满停住动作,扫帚没放,也没抬头。她知道那不是错觉。玉佩贴着皮肤,像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片,热得发麻。她手指微微收紧,竹柄硌进掌心,借力稳住自己。
窗外夜空裂开一道口子。
没有声音,也没有风,就是黑夜里凭空多出一条竖着的光缝,边缘泛青,像被谁用刀划破了天幕。那道缝越拉越长,最后横跨半条街,悬在书店正上方。
她没动。
脚边的星砂还在亮,是上一章留下的痕迹,但此刻,它们开始往门口聚,像是被什么吸过去。她盯着那条光缝,等它下一步动作。
光缝抖了一下。
一个人影从里面摔出来,砸在街对面的水泥地上,滚了半圈才停下。是个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袖口沾着暗红,脸色白得像纸。他趴在地上,手抖着撑起身子,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我的小说……永远写不完结局。”
话音落,整条街的星砂同时亮了一瞬。
林小满这才动了。她把扫帚靠在吧台边,走过去,没开门,只是站在玻璃后,看着那个男人爬起来,眼神浑浊,嘴唇开裂,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抬头,望向书店招牌,嘴唇又动了动,还是那句:“写不完……写不完……”
玉佩还在烫。
她抬起手,按在玻璃上。冷气从外面渗进来,可掌心下的温度一点没降。她低声说:“周予安。”
斗篷从书架顶端飘下来,轻轻落在她肩上。银光顺着布料流淌,像是活的东西。她没披,就让它搭着,重量很轻,但压得她肩头微沉。
“盯住他。”她说。
话音刚落,门外的男人忽然抬头,直直看向她。那一瞬,他的眼睛全黑,没有瞳孔,像两口枯井。他张嘴,声音变了,不再是人的声线,而是无数重音叠在一起,像是从书页里渗出来的:
“执念未平,魂不得安。”
林小满没退。她站得笔直,手指仍贴在玻璃上。她能感觉到玉佩在震动,不是回应她,是在回应外面那个男人。星门还在,光缝没合,像一张不肯闭上的嘴。
她忽然想起什么。
上一次星门开启,是她主动跨过去的。这一次,门自己开了,还带了人回来。
不是接引,是推送。
她收回手,转身走向吧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旧布,慢慢擦玉佩。动作很稳,像是在做日常琐事。但她心里清楚——这不正常。鬼魂不该从星门主动跌出,更不该带着执念污染的气息。她引过的魂,都是安静的,走的时候甚至会笑。可这个男人,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魂体边缘都在溃散。
她擦完玉佩,重新挂回脖子。热意没退,但至少不再灼人。
再抬头时,街对面的男人不见了。
她猛地看向门口。
门铃响了。
叮咚一声,轻得像风吹铃,可她心跳却重了一拍。她没去开门,只是盯着门把手。几秒后,把手缓缓转动,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只捧着杯子的手先进来。
接着是人。
女孩穿着浅色外套,头发上别着一枚星空发卡,发卡上的小星星一闪一闪,像是真的在发光。她怀里抱着一只猫,白底黑斑,尾巴卷在手臂上。她走进来,顺手关门,动作自然得像常客。
“热可可。”她说,把杯子放在吧台上,“给你带的。”
林小满没接。
她看着女孩。这不是第一次见。上一次,她站在街对面,笑了一下就消失了。这一次,她是走进来的,脚踩在地板上,留下淡淡的湿痕——外面下雨了,她淋过。
“你从星门来?”林小满问。
女孩摇头:“我从街角咖啡馆来。走了十分钟,鞋都湿了。”
她说得平静,可她发卡上的星光,正和星门的光缝频率一致,一明一暗,像在对话。
林小满没再问。她低头看那杯热可可,杯口冒着白气,可她伸手碰了下杯壁——冰的。
她抬头。
女孩正看着她,眼神很静,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不喝吗?”女孩问。
林小满还没答,肩上的斗篷突然动了。
它自己滑下来,飘到半空,银光暴涨。内衬的星图活了,猎户座的三颗星连成一线,直指门外。紧接着,北斗七星亮起,银线游动,像是在追踪什么。
林小满抬手想抓,斗篷却轻轻避开,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你想去?”她低声问。
斗篷没回答,但它转向门口,悬在半空,像在等什么。
就在这时,吧台上的热可可杯突然裂了。一道细缝从杯底爬上来,热气从裂缝里钻出,可杯身却结了一层霜。女孩低头看了眼,没说话,只是把猫抱得更紧了些。
林小满盯着那道裂缝。
她忽然明白——这杯可可,从来就不是给人喝的。
是给星门的。
是信物。
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手。外面雨没停,街灯照着湿漉漉的地面,星门还在天上,光缝微微颤动。她拉开门,冷风灌进来,吹得斗篷猎猎作响。
街对面,那个作家魂又出现了。
他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可袖口的血迹却没被冲淡。他抬头看星门,嘴里还在念:“写不完……写不完……”
斗篷猛地一震,银光如潮水般涌向肩头。
林小满握紧门把手,指节发白。她感觉到斗篷在挣扎,不是要离开她,是要冲出去。它想接那个魂,不是为了引渡,是为了回应。
她没松手。
“你到底是谁?”她问肩上的斗篷。
斗篷不动了。
银光缓缓退回去,星图沉静如初。它轻轻落回她肩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知道,刚才那一瞬,它选择了自己行动。
她关上门,转身看向女孩。
女孩正低头看猫,猫的瞳孔是竖着的,映着发卡的光,一闪一闪。她忽然抬头,问:“你相信有些故事,必须由活着的人写完吗?”
林小满没答。
她看着那杯裂开的可可,霜花正从杯口蔓延到桌面。一滴水珠从杯沿滑落,砸在地板上,没发出声音,可落地的瞬间,星砂亮了一下。
像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