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还没落下来，但空气已经沉得像浸了水的棉被。
林小满坐在桌前，盯着铜盒。盒盖开着，金箔平铺在底，三花猫的项圈就放在上面。它原本暗沉无光，可就在十分钟前，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唤醒。
她没动，手指悬在半空，离项圈还有一寸距离。
周予安站在她身后，斗篷垂着，边缘微微颤动。他的左眼裂痕比昨夜更深，灰气顺着纹路往外渗，像沙漏里漏出的灰烬。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项圈，仿佛在听某种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它不是自己亮的。”他终于开口，“是有人在拉它。”
林小满收回手，转身从书架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没字，内页全是手绘的地图和符号。她翻到其中一页，指尖落在一处标记上——城东公墓第十三区，旁边画了个倒三角，下面一行小字：“阴聚点，禁入。”
“昨晚的邮件说信号塔在精神病院。”她低声说，“但项圈指的不是那儿。”
周予安飘到桌边，斗篷一角轻轻搭在铜盒上。蓝光渗进去，项圈猛地一震，光芒再次浮现，比刚才更亮。这一次，光在桌面上投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像是一个坐标，又像是一串数字。
林小满拿出手机，打开离线地图，手动输入那串数字。定位跳出来：城东公墓，第十三座墓碑。
她合上册子，起身抓了件雨衣。
“现在去？雨还没停。”
“等不了。”她说，“它亮两次，说明那边在等我们。”
周予安没再问，斗篷一收，跟了上去。
外面天色压得很低，风卷着枯叶贴着地面打转。街灯还没亮，整条路像是被提前拉进了夜里。两人一鬼沿着小巷穿行，避开主路的监控探头。林小满走得快，脚步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短促的响声。周予安浮在她侧后方，斗篷始终半张着，像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公墓门口的铁门锈了一半，锁链断了，挂在柱子上晃。林小满推门进去，脚下是湿泥和碎石。墓碑排列得杂乱，有些倒了，有些被藤蔓缠住。她按着手机上的定位往前走，雨水开始落下来，先是几滴，接着成线。
第十三区在最里面，地势低，积水没过脚踝。她踩着边缘的石台往前挪，终于看到那座编号十三的墓碑。碑身歪斜，表面爬满藤蔓，照片嵌在石缝里，是个女人的半身像，面容模糊。
她伸手去拨藤蔓。
指尖刚碰到碑面，一股冷意顺着手指窜上来。眼前一黑，她看见一个女孩跪在泥里，手里抱着一只死猫，猫的胸口有个洞，血混着雨水流进土里。女孩抬头，脸上全是泥，嘴里念着：“再十三只，妈妈就能回来。”
画面一闪即逝。
林小满猛地抽手，呼吸一滞。
“是执念残留。”周予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用斗篷裹住她的右手，那股寒意才慢慢退去。“她来过，不止一次。”
林小满低头看碑底，发现一道细缝。她用指甲抠开，里面藏着一本巴掌大的日记，外面包着油纸，居然没湿。
她翻开最后一页。
字迹是新的，墨水还没干透，写着：“爸爸说再找十三只猫就能复活妈妈。我已经找到七只，还差六只。它们不肯来，我就只好带它们来。”
纸页翻动时，一股淡淡的腥气飘出来。
林小满合上日记，塞进防水袋。她后退两步，抬头再看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依旧模糊，但旁边那张男人的脸——戴着墨镜，耳后有块胎记——忽然眨了一下眼。
她僵住。
周予安的斗篷瞬间绷直，蓝光转红，发出低频的嗡鸣。他一把将她往后拉：“别看！”
地面开始震。
不是雷声，也不是雨砸地的声音。是地底下传来的，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泥土，一层层往上顶。节奏杂乱，却越来越密。
“不是猫。”周予安盯着地面，声音发紧，“是猫魂。它们被拖上来的。”
林小满盯着墓碑底缝，刚才藏日记的地方，此刻正缓缓渗出一丝黑气。那气不散，反而贴着碑面往上爬，像活物一样绕到照片背面。
她猛地想起什么，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昨晚那封匿名邮件里的截图——男人坐在昏暗房间里，背后墙上有个符文，形状像猫爪。
她把手机举到照片前。
黑气爬到照片背面的瞬间，符文亮了一下，和手机里的图案完全一致。
“这里不是终点。”她说，“是节点。他们用墓碑当锚点，把猫魂从地下拉上来。”
周予安的斗篷完全展开，划地一圈，蓝光渗入泥中，形成一道弧形屏障。地面的震动稍稍减弱，但地底的抓挠声没停，反而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它们在找出口。”他说，“只要有人看过视频，记住了画面，就能被当成通道。”
林小满盯着那道黑气，忽然伸手从铜盒里取出一枚铜钉，钉进墓碑底缝。黑气猛地一缩，随即剧烈翻滚，像被激怒的蛇。
她再钉第二枚，第三枚。
三枚铜钉呈三角形封住缝隙，蓝光顺着钉身蔓延，将黑气压回地下。地面震动渐渐平息，只剩下雨声。
周予安的斗篷缓缓收拢，红光退去，恢复成微弱的蓝。他的左眼裂痕更深了，灰气已经蔓延到颧骨。
“撑不住多久。”他说，“它们会再来的。只要那个男人继续发视频，只要还有人看，它们就会被一次次拉上来。”
林小满收起铜盒，把日记塞进怀里。她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男人的脸静止着，眼睛闭着，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她转身往出口走。
周予安跟在后面，斗篷拖过泥水，没留下痕迹。
雨越下越大，打在墓碑上发出密集的响。林小满走到铁门边，忽然停下。
她摸出手机，打开录音笔，播放昨晚录的那段话：“如果你看过那些视频，别闭眼。记住猫活着的样子，记住它蹭你手的感觉。别让他们决定你记住什么。”
她把手机贴在门柱上，用防水袋包好，设成循环播放。
声音很小，混在雨里几乎听不清，但持续不断。
周予安看了她一眼。
她没解释，只是说：“总得有人记得它们不是祭品。”
两人一鬼走出公墓，铁门在身后轻轻晃动。
城东方向，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远处废弃信号塔的轮廓。
林小满抬头看了几秒，然后低头检查防水袋里的日记。
最后一页的字迹，比刚才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