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指还停在日记封面上，血从指尖渗出来，顺着撕痕往下淌。那行字烧在她眼里——“第十三个祭品不是猫，是见证者”。她没抬头，只是把日记往怀里一塞，左手抄起香炉，将最后一点灰扬向黑猫。
灰在空中散开，像一层薄雾撞上无形的墙，猛地炸出一圈波纹。黑猫左眼的少女脸扭曲了一下，悬在半空的玻璃碎片晃了晃，没能落下。
周予安还在原地，离灰线只差半步。他的斗篷只剩一条边挂在肩上，整个人几乎透明，可他没往后退。
“别动。”林小满低声说，声音很稳。
她不是在对他说。
她是在对这间屋子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面裂了。不是裂缝，是整块地板像被什么从下面顶起来，木板翘起，边缘卷曲，露出底下漆黑的空洞。书架开始变形，书一本接一本地掉，不是落下来，是被吸进去，整排书架像脊椎一样一节节拱起，朝中央扭曲。
空气里浮出暗红色的纹路，像是用烧红的铁画出来的，一寸寸拼成一个阵。
林小满认得那个阵。她在禁忌之书的残页上看见过，是“锁魂契”的变体，专用来困住看见仪式的人。
她抬手，把日记拍在地上，右手食指划破，血滴在撕痕上。纸面微微发烫，那行字突然亮了一下，紧接着，空气中浮现一道反向的符文，像刀一样切进红纹里。
阵法顿了一瞬。
够了。
她猛地抓起香炉，连同炉底那点余烬一起甩向黑猫双眼。火星四溅，黑猫低吼一声，后退半步，左眼的少女脸抽搐着，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
林小满趁机冲到周予安身边，一把拽住他手腕。冷得像冰，脉搏若有若无。
“还能动吗？”她问。
周予安没看她，盯着黑猫的方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它要完成仪式……这次是冲你来的。”
“我知道。”林小满松开手，从怀里抽出那本空白日记，“所以我不能让它完成。”
她把日记塞进他手里：“拿着。”
周予安一愣：“你要——”
“没时间了。”林小满退后一步，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双手迅速画符，按在自己双肩和胸口。皮肤下泛起一层微光，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流动。
这是引魂人最后的手段——临时打通灵脉，强行提升感知与控灵力。代价是五脏六腑像被碾过一遍。
她不管。
她抬手，指向黑猫：“现在，轮到我们了。”
黑猫动了。它四爪落地，通体漆黑，没有一丝反光，像是把所有光都吞了进去。左眼的少女脸彻底睁开，嘴角咧开，露出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笑容。
地面裂得更深，阵法重新运转，红纹缠上林小满的脚踝，像藤蔓一样往上爬。
她站着没动，盯着周予安：“你还记得斗篷怎么用吗？”
周予安低头看手里的日记，又看向那条残破的布片。他慢慢把它缠上右臂，布料接触皮肤的瞬间，泛起一丝微弱的蓝光。
他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嘴里咬着那块布，舌尖破了，血顺着下巴滴下来。
他抬手，把斗篷残片往空中一抛。布没落地，悬在半空，像被什么托住。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突然往前倾，像是要把魂从身体里扯出来。
蓝光从他胸口炸开，顺着残布蔓延，整片布在空中展开，像一张网，瞬间吸走屋子里残存的灵力。书页翻动，灯管爆裂，香炉彻底熄灭。
布开始变形，边缘收拢，剑尖成形。
一柄通体幽蓝的光剑，静静悬在他面前。
林小满看着那把剑，没说话。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周予安抬起手，握住剑柄。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他的虚影开始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裂自己。
黑猫低吼，张口喷出一团黑气。气流撞上光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周予安手臂一抖，剑尖偏了半寸，黑气擦过他的肩膀，灵体当场腐去一层。
他没停。
他抬脚，冲了出去。
速度快得不像鬼魂，像一道撕裂空气的闪电。光剑直指黑猫胸口，那里有一团不断跳动的黑核，像是被压缩的心脏。
黑猫抬爪，迎上去。
爪与剑相撞，爆开一圈气浪。林小满被掀翻在地，后背撞上扭曲的书架，骨头嗡嗡作响。她没管，爬起来就往阵眼跑。
周予安和黑猫缠在一起，光与黑不断碰撞。每一次交锋，周予安的影子就淡一分。他的斗篷已经碎成灰，光剑也开始不稳定，蓝光忽明忽暗。
黑猫突然张嘴，不是咬，是吞。
它把光剑连同周予安的整条手臂一起吞了进去。
林小满心头一紧。
可就在那一瞬，周予安笑了。
他剩下的那只手猛地插进自己胸口，像是要掏什么出来。他的灵体剧烈震颤，整个人像风中的蜡烛，随时会灭。
但他没灭。
他把最后一点灵力，全灌进光剑。
剑爆了。
不是断裂，是炸开。蓝光从黑猫体内往外冲，它的皮肉开始龟裂，左眼的少女脸发出无声的尖叫。
可还没完。
一道金光从林小满怀中跃出。
是三花猫。
它没发出任何声音，四爪在空中划出四道金线，直冲黑猫。金线缠上黑猫的身体，迅速收紧，像要把它勒碎。
紧接着，它张开嘴，一团金光从喉咙里涌出，不是喷，是释放。
记忆。
全是记忆。
林小满看见了。十三只猫，一只接一只，站在祭坛边。它们没有挣扎，没有叫，只是静静看着，然后一个个走进铜锅，化成金光。
最后是三花猫自己。它站在锅边，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跳进去。
金光与蓝光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的白。
林小满抬手挡在眼前，耳边只剩下轰鸣。
等她再睁开眼，黑猫已经倒在地上。
它的身体正在瓦解，像烧透的纸，一片片剥落。左眼的少女脸消失了，只剩一只空洞的眼眶。
那件校服还在，焦黑，蜷缩在灰烬里。
半片金箔静静躺着，边缘微微卷起。
屋里静得可怕。
林小满跪坐在地，手里还攥着那本日记，封面被血浸透。她抬头，周予安站在月光下，斗篷没了，人却站得比任何时候都直。
他看了她一眼。
轻轻点头。
然后像一缕烟，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