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门抱着萧楚河往内宫走，叶安世与朱厌紧随其后。穿过几重宫廊，雪被宫墙挡了大半，风势渐缓，廊下炭盆的暖意丝丝缕缕漫过来，叶安世冻得发红的脸颊才渐渐缓过来。
行至暖阁外，守在门口的太监见是顾剑门，又看他怀里抱着昏迷的萧楚河，连忙掀帘通报。顾剑门不待传召，径直迈步而入，暖阁内暖意融融，萧若瑾正临窗看雪，闻言转过身，脸上不见喜怒。
“陛下倒是清闲，”顾剑门将萧楚河放在铺着厚毡的软榻上，语气带着几分冷意，“自家儿子在雪地里跪到晕厥，您就隔着窗看着？”
萧若瑾没接他的话，目光落在叶安世身上，水红色的袄裙在暖阁的光线下格外显眼，那张小脸天真懵懂，与记忆中某张画像上的眉眼隐隐重合。他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叩了叩，声音平淡：“这便是寒水寺的小和尚？”
叶安世被他看得有些拘谨，往顾剑门身后缩了缩，小声道：“我叫叶安世。”
“叶安世……”萧若瑾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好名字。”他转向顾剑门，“顾公子带他来，是想让他看看朕如何苛待亲子？”
“不敢，”顾剑门冷笑，“只是见不得孩子遭罪。楚河虽是皇子，也是血肉之躯，这般冻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倒出粒药丸塞进萧楚河嘴里，又用灵力助他化开药性。
萧楚河喉结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顾剑门按住：“躺着别动。”
“父皇……”萧楚河声音沙哑，看向萧若瑾的目光带着倔强，却没了先前的顶撞。
萧若瑾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终究还是松了口：“知错了？”
萧楚河抿着唇没说话，萧若瑾却从他眼底看到了松动。顾剑门在一旁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他，低声道：“傻小子，服个软能掉块肉？”
萧楚河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挪动身子，从软榻上滑下来，跪在毡子上，虽仍低着头，声音却轻了些：“儿臣不该私自离宫，让父皇担心了。”
这声服软比什么都管用。萧若瑾脸上的冰霜渐渐化开，挥了挥手：“起来吧。既然知道错了，往后行事便多想想后果。”他转向一旁的太监，“传膳，给六皇子备些热汤。”
萧楚河愣了愣，没想到父皇竟这般轻易就原谅了他，抬头时正对上萧若瑾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先前的冰冷，倒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他心里一暖，刚要起身，却被叶安世拉住了手。
“楚河哥哥，地上凉。”叶安世仰着小脸，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往他腿上一铺，“垫着就不冷了。”
萧楚河看着铺在腿上的素白斗篷，上面还沾着点雪粒，心里忽然一软，忍不住笑了笑：“谢谢你，世儿妹妹。”
叶安世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女装，小脸一红，连忙摆手：“我是男生！”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暖阁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萧若瑾看着打闹的两个孩子，目光落在叶安世身上时，又添了几分深沉——十二年后，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会像他父亲那样，掀起腥风血雨吗？
朱厌在一旁默默看着，小手攥着衣角。他能感觉到萧若瑾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戒备，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悄笼罩在叶安世周围。他往叶安世身边靠了靠，淡青色的灵力在掌心悄然流转，若是有人想伤害身边的人，他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多时，太监端着热汤进来，萧楚河捧着汤碗小口喝着，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叶安世也被塞了碗甜汤，捧着杯子小口抿着，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暖阁里的摆设，全然不知自己已被卷入一场无声的算计中。
顾剑门看着眼前的景象，暗自松了口气。他看了眼窗外渐渐小了的雪，心想该带世儿回寒水寺了，这皇宫虽暖，却不如禅房里来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