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了林皓的左臂，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刚被山风吹得半干的衣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从崩裂的伤口处不断涌出，浸湿了粗糙的包扎布，顺着胳膊流淌下来。而陡坡上方，猴子背负着老康，进退维谷，老康那异常的抽搐和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更是让这绝境雪上加霜。
阴沉的天空仿佛就压在头顶，山风呜咽着穿过林隙，带着雨前的土腥气。
“林小子！撑住！”猴子在上面低吼，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他试图向下挪动，但背负着老康的他，在这近乎垂直的陡坡上行动极其困难，稍有不慎，三人可能一起滚落下去。
林皓死死咬着牙，右手五指深深抠进身下湿滑的泥土和草根里，对抗着下滑的力道和左臂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能松手！一旦松手，不仅自己会摔下去，上面的猴子和老康也可能被牵连！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却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突然从陡坡侧下方的密林中传来！
不是动物！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人为的谨慎！
林皓和猴子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追兵？他们竟然摸到了这里？
猴子猛地停下动作，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林皓也强行压下痛呼，将身体紧紧贴在陡坡上，尽量减少暴露。
那窸窣声停了一下，似乎在观察。过了一会儿，声音再次响起，而且更近了！隐约能看到两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端着步枪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搜索过来！是伪军！不是黑鱼手下的土匪，而是更正规的伪军士兵！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条如此隐蔽的路线？是巧合，还是……
没有时间细想了！那两个伪军显然已经发现了陡坡上的异常，目光锐利地扫视着！
“在那边！坡上有人！”一个伪军压着嗓子喊道，同时举起了枪！
完了！被发现了！在这无处可躲的陡坡上，他们就是活靶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趴在陡坡上、因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有些模糊的林皓，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侧下方不远处，紧贴着岩壁的地方，有一丛异常茂密、几乎将岩壁完全覆盖的爬山虎和不知名的藤蔓！那藤蔓之后，似乎……有一个极其狭窄的、黑黝黝的缝隙？
是岩缝！一个可能藏身的岩缝！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顾不上左臂那钻心的疼痛，用右手猛地一撑身体，朝着那丛藤蔓奋力滚去！同时用尽力气朝上方的猴子嘶哑喊道：“下面！岩缝！”
猴子反应极快，在林皓动作的同时，他也看到了那处藤蔓后的异常！他没有丝毫犹豫，背着老康，用尽全力向侧下方猛地一蹬！整个人借着下冲的力道，如同滚石般朝着林皓的方向落去！
“砰！砰！”
两声枪响！子弹打在他们刚才位置的泥土和岩石上，溅起碎屑！
猴子重重地摔在藤蔓丛旁，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死死护住了背上的老康。林皓也几乎同时滚到，两人手忙脚乱地拨开那厚厚的、湿漉漉的藤蔓。
后面果然是一个狭窄的、仅能容人侧身挤入的岩缝！入口处布满了青苔，极其隐蔽！
“进去！”猴子低喝，率先将背上的老康小心翼翼地往岩缝里塞。
林皓也顾不得许多，用右臂支撑，忍着左臂的剧痛，奋力向岩缝内挤去。
岩缝内部比入口看起来要深一些，但也极其狭窄，三人挤在里面，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岩缝外那两个伪军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和对话声。
“妈的！跑哪儿去了？刚才明明看到在这边！”
“是不是滚下山了？搜仔细点！”
“这鬼藤蔓后面看看！”
脚步声就在岩缝外停下！一只脏污的军靴甚至踢到了垂挂的藤蔓，带起一阵窸窣声响！
岩缝内的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林皓甚至能闻到从那军靴上传来的、混合着泥土和汗臭的气味！他右手死死攥着那柄小刀，准备在对方发现他们的瞬间做最后的搏命一击！猴子也将老康紧紧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摸向了腰间的柴刀。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外面那两个伪军用刺刀胡乱拨弄着藤蔓，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什么都没有！估计真摔下去了！这下面深不见底，摔下去准没命！”
“算了，回去报告吧，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脚步声开始远去，骂骂咧咧的声音也逐渐消失。
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有了动静，岩缝内的三人才如同虚脱一般，缓缓松了口气。冷汗早已将他们的衣衫浸透，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暂时安全了。
但他们的处境并未好转。林皓左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流血更多了，阵阵眩晕感不断袭来。老康虽然不再抽搐，但呼吸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焦。而他们自己，则被困在了这狭窄冰冷的岩缝里，前无去路，后有（可能还在附近搜索的）追兵。
猴子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开了捆住他和老康的布带，让老康能稍微舒服地靠坐在岩壁上。他又摸索到林皓身边，低声问道：“你的手怎么样？”
“伤口……又裂开了……”林皓的声音带着痛苦的颤抖。
猴子沉默了一下，在黑暗中，他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布条，摸索着为林皓重新包扎，尽力压迫止血。没有药，没有清水清洗，只能做到这一步。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猴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这里不能久留，他们很可能还会回来。而且，康爷和林小子你都撑不了太久。”
“可是……外面……”林皓虚弱地问道。
“等天黑。”猴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只有趁夜色，我们才有一线机会摸出去。”
黑暗，成为了他们此刻唯一的屏障和希望。
三人挤在狭窄冰冷的岩缝里，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时间在饥饿、伤痛和寒冷的煎熬中缓慢爬行。林皓感觉自己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左臂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的神经。猴子则始终保持着警惕，耳朵捕捉着岩缝外任何细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岩缝外最后一丝天光也彻底消失，浓重的黑暗降临了。
猴子小心地拨开藤蔓，向外窥探。月色被浓云遮挡，山林间一片漆黑，只有风声呜咽。
“走！”猴子低声道。
他再次将老康背起，用布带捆好。林皓也挣扎着站起身，用右臂扶着冰冷粗糙的岩壁。
三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钻出岩缝，重新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山林。
前路，依旧一片迷茫。
但至少，他们又从鬼门关前，抢回了一点宝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