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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如同天河倾泻,疯狂地冲刷着大地。土坑迅速变成了一个小水潭,冰冷的泥水漫到腰际,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钻入骨髓。林皓紧紧搂着阿坤,用自己的后背抵挡着从坑口灌入的大部分雨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冰冷和疲惫中痉挛。

阿坤的状况更加糟糕。长时间的浸泡、失血和感染,让他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即使在昏迷中,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在偶尔划破夜幕的闪电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

林皓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阿坤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每在这冰冷泥水中多待一分钟,阿坤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干燥、能躲避风雨的地方,生火取暖,否则即使追兵不来,阿坤也会活活冻死、伤重而死。

守村人所说的“雾散看影子”求生法,在这样持续的暴雨中完全成了空谈。眼下,他们如同被困在孤岛,进退维谷。

时间在暴雨的喧嚣中艰难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林皓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耳朵在雷声和雨声的间隙里努力捕捉着外界的动静。追兵的声音没有再出现,或许暴雨和夜色同样阻碍了他们的搜索,或许他们暂时扩大了搜索范围,尚未折返。

但这暂时的安全,是以阿坤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不能再等了。

林皓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冒险离开这个土坑,在暴雨和夜幕的掩护下,寻找新的藏身之处。目标不再是盲目远逃,而是寻找一个能暂时安身、处理伤情的据点。那个废弃的村落或许还有更隐蔽的角落,或者,在这片沼泽地里,可能存在猎人临时搭建的窝棚。

这是一个赌上一切的抉择。离开相对隐蔽的土坑,意味着暴露在开阔地的风险急剧增加。但留下,几乎是坐以待毙。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泥腥味的空气,尝试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四肢。然后,他小心地将阿坤挪到坑壁边,让他暂时靠着,自己则艰难地爬起身,扒着坑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暴雨立刻劈头盖脸地砸来,视线一片模糊。借助偶尔的闪电,他勉强看清四周。他们正处于一片地势稍高的芦苇荡边缘,后方是那个死寂的村落轮廓,前方则是更茂密、更深邃的未知沼泽。追兵之前是从村落方向来的,那么,向前(东南方向)深入沼泽,或许是相对安全的选择。

他缩回坑内,拍了拍阿坤冰冷的脸颊,低声呼唤:“坤哥!坤哥!醒醒!我们得换个地方!”

阿坤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表明他还活着。

林皓不再犹豫。他将背包紧紧绑在身上,然后转过身,抓住阿坤的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背了起来。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姿势,尤其是在泥泞湿滑的环境中。阿坤的重量几乎将林皓压垮,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死死咬住牙关才稳住。

不能再耽误了!他背着阿坤,手脚并用地爬出土坑,重新没入狂暴的雨幕之中。

每一步都如同在胶水中跋涉。脚下的泥泞深可及膝,雨水模糊了视线,芦苇和灌木不断阻挡去路。林皓只能凭借微弱的方位感,朝着与村落相反的方向,拼命向前挪动。他不敢走太快,怕摔倒伤到阿坤,也怕弄出太大动静;也不敢走太慢,怕阿坤撑不住,怕追兵随时出现。

冰冷的雨水带走体温,力气在飞速流逝。林皓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背上的阿坤,仿佛变成了一座越来越沉的大山。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感觉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林皓几乎要再次虚脱倒下时,他的脚突然踢到了一个硬物。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勉强稳住身形。借着一道闪电的光芒,他低头看去,那似乎是一截半埋在泥水中的、腐朽的木桩。顺着木桩的方向往前看,隐约可见一片黑黝黝的、高于水面的杂乱阴影。

像是一个……小岛?或者说,一片沼泽中难得的、由几棵枯树和密集灌木组成的干燥土丘?

希望再次燃起!林皓精神一振,鼓起最后的气力,朝着那片阴影跋涉过去。

靠近之后,发现这确实是一个面积不大的高地,主要由一棵巨大的、已经枯死的古树及其盘根错节的根系构成,树根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浅浅的凹陷,虽然也积了水,但比齐膝深的沼泽要好得多,而且上方有交错粗壮的树根和密集的藤蔓遮挡,形成了一个相对能避雨的狭小空间!

这简直是绝境中的天堂!

林皓几乎是扑到那片凹陷里,小心翼翼地将阿坤放平。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凹陷处的积水只到脚踝,而且上方的遮蔽物确实挡住了大部分雨水。

他立刻行动起来。先是用手和找到的破木板,奋力将凹陷处的积水舀出去大部分。然后,他扯下那些枯死的藤蔓和收集来的相对干燥的枯枝(在树根缝隙里找到一些),堆在一起。火柴早已湿透无法使用,他想起了一个土办法,从背包里找出那份硬壳文件夹,撕下几张空白的衬页,又找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他回忆着野外生存的知识,用碎石拼命敲击手枪的钢制部件,试图迸出火星点燃纸张。一次,两次,无数次……手被震得发麻,虎口裂开,终于,几颗微弱的火星溅到了被揉搓得蓬松的纸张边缘!

一缕青烟冒出!林皓心中狂喜,小心地吹着气,烟雾越来越大,终于,“呼”的一下,一小簇火苗蹿了起来!

他赶紧将火苗引到准备好的细小枯枝上,小心地添加更大的柴火。一团温暖、跳跃的火焰,终于在这冰冷的死亡沼泽中,艰难地燃烧起来!

火光驱散了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暖意。林皓将阿坤挪到离火堆最近的地方,脱下两人湿透的外衣,架在火边烘烤。他自己也靠近火焰,冰冷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

他再次检查阿坤的伤势,重新包扎,又给他注射了最后一支青霉素。做完这一切,他才疲惫地坐倒在火堆旁,感受着火焰的温暖,贪婪地啃食着最后一点被雨水泡软的压缩饼干。

暂时,他们安全了。有了火,有了这个相对干燥的避难所,阿坤或许有了一线生机。

暴雨依旧在外面肆虐,但在这个被树根和火焰守护的小小空间里,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林皓望着跳跃的火光,又看向外面漆黑的雨夜。守村人、地下反应堆、“蓬莱”的倒计时……这一切像一场荒诞而恐怖的噩梦。

但怀中被火烤得温热的文件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拿出那张标注着“perleberg”的东海地图,就着火光仔细查看。那个被红圈标注的孤岛,在茫茫大海上,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点。如何到达?如何阻止?这一切,似乎远得如同天方夜谭。

当务之急,是让阿坤活下来,是摆脱眼前的追捕。

他收起地图,目光落在那个耗尽了能量的电台上。或许……等雨停了,可以尝试寻找电源,或者……

他的思绪被一阵极其微弱、却不同于风雨声的引擎嗡鸣打断。

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很低沉,但在暴雨渐歇(似乎有减弱的趋势)的间隙,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不是汽车引擎,更像是……船用发动机?而且不是小舢板,是马力较大的船只?

这荒郊野泽,怎么会有船?是追兵调用了船只从水路包抄?还是……别的什么人?

林皓刚刚放松一点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新的变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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