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多，西山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霭中，但云山庄园外围那片特意划出的接待区里，各门各派打前站的年轻人已经基本都醒了。不是他们勤快，实在是睡不着。
这里的空气仿佛自带一种神奇的魔力，吸进肺里，清甜甘冽，稍微按照各自的法门一引导，体内那点可怜的内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活跃得不像话。
好几个卡在瓶颈上一年半载的人都感觉那层窗户纸似乎变薄了，这让他们又是兴奋又是抓心挠肝——要是能进到核心区域，在那传说中的灵气源头旁边修炼，效果该有多恐怖？
早上八点整，墨小七准时晃悠了过来，还是那副休闲打扮，双手插在兜里，像个邻家大男孩。
“都起了？挺好。我师父说了，来者是客，让我先带你们在山庄外围转一转，熟悉下环境，也算没白来一趟。都跟我走吧。”
这话让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能进去参观？这可是近距离观察这神秘云山的好机会！
再次踏上那条青石板路，穿过那片如同水幕般、阻隔了内外天地的朦胧雾气，熟悉的舒畅感再次包裹了全身。不过这次墨小七没直接带他们去西山亭，而是拐上了一条沿着溪流的小径。
“这条小溪，我们叫它‘活水’，”墨小七边走边随口介绍，语气轻松，“是从山里泉眼流出来的，几百年没断过。水质不错，富含矿物质……嗯，用你们可能更理解的话说，就是带着点微弱的天地精华，经常用它泡泡手啊脚啊，或者就在旁边练功，对疏通经络、平复内息有点小好处。”
众人闻言，都好奇地打量起这条看似普通的小溪。水质清澈得能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水面上飘荡着淡淡的白色水汽，离得近点，能感到一股沁入骨髓的清凉。
青城山的赵石对生机之气最为敏感，他使劲嗅了嗅，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忍不住就蹲下身，想用手去感受一下溪水的质感。
“嘿，那位青城山的兄弟，”墨小七头也没回，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看看感受一下就行了，可别舀水或者乱扔东西。这山里的一切，花草树木、水流石脉，都处在一个很精妙的自然平衡里，算是大型生态循环的一部分吧，乱动容易破坏平衡，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石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后怕，赶紧站起来，连连点头：“墨兄弟提醒的是，是在下孟浪了，只看，只看，绝不动手。” 他心里嘀咕，这“生态循环”说得轻巧，恐怕就是玄奥阵法的一种现代说法吧。
沿着溪流走了百米，眼前出现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子长得极好，青翠欲滴，竹叶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不像普通竹叶摩擦的嘈杂，反而有种奇特的韵律，听着就让人心里莫名安静下来。
“这片竹子是原生的，年头不短了。”墨小七随手拍了拍身边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地方有个特点，能帮人静心。要是心里烦躁，念头杂乱，或者练功出了点小岔子气血不稳，来这儿坐坐，比吃啥安神药都管用。算是天然的情绪稳定区。”
龙虎山的张清岚闻言，下意识地调整呼吸，尝试运转师门传授的、用以平心静气的“守一诀”。果然，平日里需要刻意引导才能压下的杂念，在此地竹声和特殊气息的影响下，竟自然而然地消散了，心神一片澄澈空明。
他心中暗惊，此地之玄妙，简直超乎想象，若在此修习符法，定能事半功倍。他忍不住微微颔首，文绉绉地低声吟道：“此间竹韵清心，灵机暗蕴，实乃悟道之佳境也。”
他这话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周围几个人都听到了。蜀山的林锐直接撇了撇嘴，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装什么逼”。青城山的李振管事也是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觉得这龙虎山的小子有点酸腐气。
墨小七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继续带路。
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绿草如茵的缓坡。从这里，可以望见庄园更深处的景象。虽然依旧有淡淡的、如同轻纱般的灵雾遮挡，看不真切全貌，但那股磅礴、浓郁到极点的生命气息和天地灵韵，已经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最引人注目的是远处山坡上，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梯田状园圃。园圃被淡淡的氤氲之气笼罩，里面种植的植物形态各异，有的叶片如翡翠般碧绿剔透，有的枝头挂着散发着微光的小果，还有的甚至隐隐有光华在植株表面流转！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些植物散发出的非凡灵性。
“喏，那边就是我师父弄的小药园子，”墨小七抬手指了指，语气带着点自家宝贝的炫耀，“里面种了些比较稀罕、对环境要求高的药材。我师父当宝贝疙瘩似的，平时除了他自己和师娘，也就我偶尔能进去帮帮忙。咱们就在这儿看看，感受下气息就好，可别靠太近，有些药材性子烈，气息冲撞了不好。”
青城山的一行人，以玄诚子掌门的大弟子刘云逸和赵石为首，眼睛瞬间就直了，几乎要冒出绿光来。赵石激动得手都在抖，嘴唇哆嗦着：“紫纹龙涎草……三色堇星兰……那、那难道是传说中的……玉髓根？！我的天，这些……这些古籍里记载都快绝种了的灵药，这里竟然……长势还这么好！这得蕴藏了多少天地精华啊！” 他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看个仔细。
刘云逸也是呼吸急促，作为炼丹师，他太清楚这些顶级药材的价值了。有了这些，很多失传的古丹方就有了重现世间的可能！他看向那药圃的眼神，充满了无比的渴望。
就连一向只专注于剑的蜀山陈锋和林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们虽不精药理，但也明白，某些天材地宝对于打熬筋骨、淬炼剑气有着极大的助益。
林锐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背后的剑，心想若是能用蕴含如此灵气的材料重新锻造剑身……
龙虎山的张清岚也是目眩神迷，心中震撼，但他表达的方式依旧独特，摇头晃脑地低叹：“瑶草奇花，灵光自蕴，真乃洞天福地，仙家景象！吾等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林锐终于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人话会死啊……”
张清岚耳朵一动，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碍于场合，只是冷哼一声，拂了拂衣袖，没去理会。
最后，墨小七把他们带到了这次参观的终点站——西山亭。
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八角凉亭，完全由本地开采的青石和上了年头的灵竹搭建而成，没有任何油漆彩绘，却自有一股古朴、厚重、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的韵味。
亭子外的空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十个浅褐色的蒲团，仔细看去，蒲草编织的纹理似乎也蕴含着某种规律。
“这里就是明天各位长辈们正式见面的地方了。”墨小七介绍道，“大家可以先在这里坐坐，适应一下。对了，”他像是刚想起来，“我师娘知道大家远道而来，特意准备了我们本地的山茶，给大家解解渴。”
很快，几名墨家弟子就用托盘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茶水，一人一杯。
茶汤是清澈的金黄色，一股极其醇厚、馥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瞬间就盖过了周围草木的清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哇，好香啊！” 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惊叹出声。
大家端着这看似普通的茶杯，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
茶汤入口微微有些苦涩，但瞬间就化为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甜，更有一股温和却不容忽视的暖流，顺着喉咙直坠丹田，随即轰然散开，涌向四肢百骸！
“唔！”
一瞬间，各种闷哼、抽气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感觉像是被浸泡在了温暖的泉水中，一夜舟车劳顿的疲惫感瞬间一扫而空，体内的内力仿佛被注入了最本源的活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活泼泼地运转起来，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内力在变得更加凝练、精纯！
效果比刚才只是呼吸这里的空气，强了数倍不止！
“这……这茶？！” 龙虎山的王明远管事看着杯中舒展开来的、看似普通的茶叶，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变了调。这效果也太霸道了！
“我的内力……运转速度快了三成不止！而且……好像更精纯了！” 蜀山的林锐握着茶杯，感受着体内那丝剑气愈发锐利凝实，冷酷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青城山的赵石更是闭着眼睛，全身心地体会着那股暖流对经脉、脏腑的滋养和洗涤，喃喃自语：“入口生津，化气归元，滋养百骸……这、这莫非就是师门古籍中偶有提及，唯有在灵气极度充裕之地才能生长、蕴含有天地本源精气的‘灵茶’？！”
他这一说，众人更是哗然。一杯茶，竟然能有如此神奇的功效？这云山庄园，从空气、水流，到竹子、药圃，再到这随手拿出来的茶叶，处处都透着不可思议！
张清岚细细品味着茶中韵味，只觉得神魂都清明了几分，忍不住又开口赞道：“琼浆玉露，不过如此！饮此一杯，胜却苦修数日，张先生厚赐，我等感激不尽！” 他这话倒是说出了部分人的心声，但那文绉绉的调调，还是让林锐等人暗自翻了个白眼。
墨小七看着众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大家太夸张了，就是本地山上产的野茶，顶多就是用的水好点，可能喝着比较提神醒脑。喜欢就多坐会儿，感受一下这里的环境。”
野茶？山泉水？众人看着墨小七那“真诚”的眼神，心里都在疯狂吐槽：信你才有鬼！但这杯茶下肚，他们对云山庄园的底蕴，以及那位神秘主人张一凡的手段，敬畏之心已然攀升到了顶峰。
参观结束后回到住处，各派弟子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那药圃的惊人景象和“灵茶”的神效，添油加醋地通过紧急渠道汇报给了正在火速赶来的门派高层。
消息传回，引起的震动远超昨日。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的门派掌权者，此刻再也坐不住了，纷纷下令加快行程。
……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
西山亭周围的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
一种无形的、凝重的气场笼罩着这片区域。各派的掌门或真正手握重权的核心长老，在经历了昨夜弟子们那近乎“神话”般的汇报，以及亲自踏足此地、感受到那无孔不入的磅礴灵韵后，已然全部到齐，坐在了亭内外的椅子上。
亭内左侧首位，坐着龙虎山当代张天师张玄明。他依旧是那身杏黄道袍，手持白玉拂尘，面容清癯红润，须发皆白，眼神清澈深邃，周身道韵盎然，仙风道骨。
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他平和的目光深处，隐藏着一丝难以按捺的激动和更深沉的探究。他身后坐着雷、王两位长老，皆是气息沉凝。
对面右侧首位，是蜀山剑宗宗主剑无涯。他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玄色劲装，坐姿挺拔如松，脊背笔直，仿佛一柄随时可能出鞘的利剑。
面容冷峻，棱角分明，眼神开阖间精光四射，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似乎变得锐利起来。他身后隐隐有低沉如龙吟的剑鸣回响，与周遭灵气隐隐抗衡又交融。身后两位长老亦是目光如电，气息凌厉。
坐在龙虎山下首的，是青城丹鼎派掌门玄诚子。他穿着宽松的暗青色道袍，面容慈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看起来像个和气生财的老中医。
但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不时闪过精明算计的光芒，尤其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瞟向远处那云雾缭绕的药圃方向时，更是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热切。他身旁坐着面色略显阴鸷的师弟玄灵子，眼神更加直接，带着审视和评估。
他们的随行精英弟子和昨天先来的张清岚、陈锋、林锐、刘云逸、赵石等人，则安静地坐在亭外空地的蒲团上，个个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等待着那个决定他们门派未来命运的人物登场。
九点整，没有丝毫预兆，轻微的脚步声从竹林小径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依旧一身休闲装、神色平静的墨小七，他稍微侧身引路。
紧接着，一个身影缓步而出。
来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挺拔匀称，穿着一件用料考究、剪裁合体的深青色中式立领长袍，既传统又不失现代感。
他生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线条刚毅，下颌方正，显得极为沉稳可靠。浓密的黑色短发干净利落，额前没有一丝乱发。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显得英气勃勃，眉下的眼眸漆黑深邃，宛若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沉静时包容万物，偶尔精光一闪，却又带着洞察人心的锐利。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沉稳如山岳移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不冷漠，也不热情，只有一种历经世事、掌控力量的绝对平静。
他没有刻意散发任何气势，但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整个西山亭周围那原本由三大掌门无形中形成的气场，仿佛被一股更宏大、更温和、却更不可抗拒的力量悄然中和、覆盖了。
来人正是张一凡。
在他身后稍左侧，跟着温婉秀雅的王娟，她手中托着茶盘。右侧则是气息沉稳、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的青龙。
张一凡径直走入亭中，在那张明显是主位的宽大竹椅上安然坐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他生来就该坐在那个位置。王娟将茶盘轻轻放在他身前的石桌上，然后安静地退至他身侧后方。青龙则立于亭外一侧，如同守护山门的石狮，气息与整个山庄隐隐连成一体。
三位掌门，包括最为冷峻直接的剑无涯，在张一凡目光扫过他们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以示郑重。这位张先生，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年轻，但那份深不可测的底蕴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仪，做不得假。
张一凡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三位掌门各异的神态、他们身后长老的反应，以及亭外那些年轻弟子们或敬畏、或好奇、或渴望的眼神，尽收眼底。
短暂的沉默，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无形的压力让一些修为稍浅的弟子额头开始冒汗。
终于，张一凡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各位，久等了。”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三位掌门，“龙虎山张天师，蜀山剑宗主，青城山玄诚子掌门，幸会。”
简单的问候，直接点明三人身份，显示了他对来者了如指掌。
他顿了顿，继续道：“云山简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既然人都到齐了，各位心中想必都有许多疑问和想法。”
他端起王娟适时递上的一杯茶，示意了一下，
“今天时间充裕，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有什么话，
都可以摊开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