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急？我还是伤员呢。”明丞捂着肚子半真半假地抱怨说。
“嘁，你那伤口是我刺的，我还能不知道么？”小宫皮笑肉不笑地说，“口子还没女人生孩子的剖宫产伤口大呢，躺了一个多星期早就该愈合了，还搁这儿跟坐月子似的吃饭呢。弼甫先生，您的假期已结束，该出院干活了。”
躲在屏风后的沈楠正想着“如果莫燕婉是竹机关安插在【万药堂】的奸细，那么沈近仁死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一听到小宫这话也不由得一噎。
“宫秘书这嘴跟抹了毒似的，如果哪天被捕想自尽用不着吞氰化钾，直接舔舔嘴唇就好。”明丞面无表情地说。
“彼此彼此。”小宫呵呵一笑，“明顾问记着下个星期六准时到场。”
小宫说完就离开了病房，明丞强装的轻松自在顿时泄了气。
“你都听清了？”明丞扭头问屏风后的男人，“莫燕婉既然是竹机关的人，那么沈叔叔被传惨遭军统毒杀一事就大有文章可作。”
沈楠从屏风挪出来，一脸阴沉地说：“如此一来，事情又绕回来了。沈桉也是竹机关的，你和他往来这半年，没发现点儿异样？”
明丞微微摇头说：“沈桉说话办事滴水不漏，而且热衷于谋官升职。他最近刚升的参谋部情报处处长，正和司令部情报处的东不二子走得挺近的。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什么来了。”
“东不二子，女的？呵呵——官迷又好色，沈北海彻底没救了哟！”沈楠抽了抽嘴角，心里给他哥哥在“秦桧”的标签上又添了一笔“陈世美”的钢戳。
明丞见此就扭转了话题，说：“帮我办个出院手续吧。小宫有句话说的很对，我总不能天天躺病床吧。”
其实，明丞清醒后的第三天，医生就说明丞可以回家静养，但是沈楠非得让他做个全面检查，能报的上名的科室都带着他看了一遍医生才罢休。
每当医生一皱眉头，弄得沈楠以为他二哥儿得了绝症似的焦虑不安，让明丞哭笑不得。
“得嘞，许憨勇就在附近巡逻，我让他帮忙去办。”说着，沈楠行动很麻利地帮明丞收拾着东西，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小宫他还带氰化钾呀？”
“估计是他在青浦培训班里养成的习惯。那一届的教官都是比万中庸资格还老的特务，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明丞自己收拾好了饭碟，头也不抬地说。
“那您也有么？”沈楠随口就问。
“有几片。”明丞那双瑞凤眼中的眸光顿时一凝，仿佛意识到了沈楠的担心，顿了顿就温和地笑道，“只不过那是防身的。在他们那儿，我不只学会了镜片抹脖子，还有把钢笔墨囊里灌满毒药的小花招。”
“是嘛。刚才我就在想莫燕婉就用这种法子毒害的我爸。”沈楠挠挠头说。
明丞嗯了一声就默然不语。
如果李尔福在场，肯定会揶揄一句：两个心眼子比蜂窝煤还多的人表达关心，让他看着就觉得心累。
沈楠自从听说明丞服用巴比妥酸盐类药物，就缠着问林满堂有啥副作用。
结果那小子往最坏的打算说：“会有生理依赖与戒断反应和情绪障碍，长期使用关联抑郁或焦虑加重。停药后睡眠问题可能加重，少数出现梦游或复杂睡眠行为。我看过最严重的案例是，那人精神崩溃，直接吞一整瓶安眠药当夜就没了。”
李尔福看着明丞吃嘛嘛香的模样，明丞崩不崩溃，他不知道，反正李尔福看着沈楠吓得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踢了林满堂一下并威胁说：“这话要是入了第四个人的耳朵，我就把你医院的护士给你天天送饭的那事儿告诉清清去。”
弄得林满堂挺莫名其妙的，但是慑服于未来大舅哥的淫威，他立马保证守口如瓶，然后就溜之大吉。
李尔福回头就挺乐观地对沈楠说：“满堂那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说的哪一条对得上明二哥儿症状？人家的神智比咱都要清醒，您甭搁这儿患得患失的。”
沈楠心里有些发苦。
这半年来，明丞从杨柳胡同搬出来后就在结海楼定了间长住包间，而沈楠搬到结海楼三楼的包间长居已有两年多，并且沈近仁死后，他卖了沈家老宅，退租了沈公馆，早已无家可归。
如此一来，他们正好方便谈话，干脆沈楠厚着脸皮搬到明丞房里。
有好几次在半夜里，沈楠听见明丞还有动静，起来一瞧，灯还开着，明丞坐在书桌前发呆，眼神缥缈地望着窗外的某处建筑。
沈楠去问他情况，明丞故作是一副挑灯夜读的勤奋样，然后谦和地反问沈楠说：“南山是不是失眠睡不着觉？要不咱俩聊聊。”
当时，沈楠并不知道明丞经常失眠，反倒是他自己因为明天的运输任务紧急而有些焦虑，赖在明丞身边跟他聊了一宿的话。
最后沈楠聊得困倦就躺在他的床头睡得香甜，明丞还倍儿精神，直到黎明前才刚刚睡过去。
至今想来，明丞当时目光眺望的方向是京师监狱，沈楠觉得他是否因为做了噩梦，想起那三十一名残忍被谋害的师生而不得安眠。
李尔福看着沈楠一脸愁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场游行我虽然没参与过，但我看得出来，不只是明二哥心里有个死疙瘩解不开，你心里也走不出来。”
“我有啥可矫情的。”沈楠故作轻松地说。
“因为你先离开了监狱，抛下了明二哥和那群学生老师，觉得自己挺不仗义。你如今对明二哥出狱后骂他的话感到很愧疚，所以想尽力弥补他。但人家压根儿不想跟你细谈这事儿，你就很郁闷。”李尔福旁观者清地分析说，“有空儿你俩把话说开就好。”
沈楠默然垂眸。
“走了，南山。”明丞收拾完东西后就对他笑道。
沈楠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