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像沈星洛事先料到的,安陵县发生的这些大变化,不可能永远不被外界知晓。
这不,风,终于从郡城那边吹过来了。
这天,三名骑士一路扬尘,驰进了安陵县境内。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着郡府差官服饰的精悍男子。
他身后跟着两个郡兵模样的人,神色透着一股倨傲,带着那种官家人特有的优越感。
他们正是郡守府,派出的第二批信使——
因为王焕那拨人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郡守心里起了疑,就又加派了这队轻骑过来探查情况并催促回复。
一进入安陵地界,这三人就察觉到不对劲。
这儿太安静了,不是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而是一种秩序井然的安静。
路旁的田地虽说有些荒芜,但看不到饿死的人。
偶尔碰到几个乡民,脸上虽带着些营养不良的菜色,眼神却不像其他地方的人那样麻木绝望,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笃定。
看到他们这些官差,乡民们也不像以往那样害怕得躲躲闪闪,只是默默行个礼,就接着忙自己的事儿。
“这安陵县,怎么感觉怪怪的?”
为首的差官陈涛勒住马,皱着眉头四处张望。
“陈头儿,我看八成是那王参军办事不顶用,说不定正躲在县衙里作威作福,把上报的事儿都给忘了。”
一个郡兵不屑地笑道。
陈涛摇了摇头,他毕竟经验丰富,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三人又催马继续往县城走去。
越靠近县城,那种异样的感觉就越强烈。
县城门口竟然有一群青壮在值守,他们虽然没穿号衣,但手里都拿着棍棒,站得整整齐齐。
看到他们三人,这些青壮并没有慌乱,其中一个走上前来,不卑不亢地行礼问道:
“敢问几位官爷从哪儿来,有什么事儿?”
陈涛掏出郡守府的令牌亮了亮:
“我们是郡守府的差官,来找兵曹参军事王焕王大人,快去通报!”
值守的青壮看了一眼令牌,点头道:
“请几位官爷稍等会儿,小人这就去通报刘庙祝。”
陈涛愣了一下:“庙祝?”
“我们找的是王参军,通报庙祝干什么?”
可那青壮没再多说,转身就快步往城里跑去。
陈涛心里满是疑惑,示意手下人下马,手按着腰刀,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他们发现,城门附近的百姓都在偷偷打量他们,眼神很复杂——
有好奇,有警惕,可就是没有对官府该有的敬畏。
不多时,刘大在李四和王五的陪同下,快步走来。
经过神力滋养和连日历练,刘大虽衣着朴素,却步履沉稳,目光清明,自有一股气度。
“小老儿刘大,现为本县城隍庙庙祝,不知几位上官驾到,有失远迎。”
刘大拱手行礼,言语客气,却直接将身份摆明,并未自称衙役或乡老。
“城隍庙庙祝?”
陈涛眉头紧锁,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我等奉郡守之命,前来询问王焕王大人公务,为何是你来接待?”
“县衙何在?”
“赵振川呢?”
刘大面色沉稳,依着沈星洛早前通过神谕授意的说辞,缓缓开口道:
“回禀上官,王大人与赵教头......唉,此事说来实在话长。”
“前些日子,孙家那孙茂才与匪类勾结,闹得民怨沸腾,终引发民变。”
“王大人带兵前去弹压,哪晓得不幸,陷入了重重包围,赵教头为了护着王大人,也不幸丧命。”
“那时候,县城乱成了一锅粥,多亏城隍爷显圣,将为首的恶徒一一
诛杀,这才平息了这场大祸,我们这些老百姓才得以死里逃生。”
“如今这县中,暂时由城隍庙维持秩序,一切都在等候上官的指示。”
这番话,真真假假掺在一起。
把责任,一股脑儿推给了已经死透的孙茂才和所谓的“匪类”。
巧妙地模糊了王焕武力镇压,以及后来神罚的关键情节。
只着重强调最终的结果,还把城隍显圣当作铁板钉钉的事实给抛了出来。
“什么?王大人死了?”
“赵振川也死了?”
“城隍爷还显圣了?”
陈涛听着,就跟听天书似的,身后那俩郡兵更是眼睛瞪得老大,满脸写着不信,只觉得荒谬至极。
“简直胡言乱语!”
“哪来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儿!”
“肯定是你们这些刁民聚众作乱,害死了王大人!”
一个郡兵忍不住,扯着嗓子厉声呵斥道。
李四一听,眉头瞬间竖起,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刘大用眼神给制止住了。
刘大依旧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
“小老儿可不敢信口开河。”
“王大人和他部下的遗骸,还有那些甲胄兵器,都好好保存在县衙里头,几位上官随时都能去查验。”
“至于城隍爷显圣这事儿,全县的老百姓都能作证,庙前的神迹如今还在那儿摆着呢。”
陈涛心里头那叫一个翻江倒海,他瞧着刘大,不像是在扯谎。
而且这人如此镇定自若,背后肯定有什么依仗。
他强忍着内心的震惊,沉着嗓子说道:
“带我们去县衙!”
“还有,我们要去会会那位......‘显圣’的城隍爷!”
“县衙这边请。”
“至于拜见城隍爷......”
刘大微微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敬畏:
“城隍爷神通广大、法相庄严,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
“不过,只要心够诚,都能进庙去祷祝,说不定还能有所感应。”
陈涛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怀揣着一肚子的疑云,满心警惕地跟着刘大等人往县衙走去。
一路上,他瞧见街道干干净净,市面上虽说算不上繁华热闹,但也没有丝毫混乱的迹象。
百姓们看到刘大,纷纷恭恭敬敬地行礼,嘴里一口一个“刘庙祝”,那股子发自内心的尊敬,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到了县衙,看着那些被收缴上来,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兵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