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格隆·石拳领着族人们,没日没夜地加固防御工事。
他的独眼布满了血丝,暴躁的怒吼,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还能体现“活力”的声音。
但这活力,却充满了绝望的色彩。
格隆检查了每一寸他们认为薄弱的地方。
甚至不顾危险,在夜间用绳索吊下墙垛,试图看清黑暗里,到底是什么在发出那该死的声音!
但下方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那拖拽声近在咫尺,却什么也看不见。
“该死!该死!!”
格隆骂骂咧咧地爬回墙头,气得一拳砸在垛口上,石屑“哗啦啦”地飞溅开来。
这种明知敌人近在咫尺,却瞧不见、摸不着、更搞不明白的处境——
比直面一头张牙舞爪的凶猛魔兽憋屈多了,也让他心底涌起深深的恐惧。
安东尼奥镇长还在努力维持着秩序,分发着所剩不多的食物和清水。
但他的命令,就像一阵风,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量。
人们机械地接过食物和水,眼神却早已飘向了墙外的黑暗,或是墙垛上那个沉默的身影。
沈星洛几乎一夜都站在那个位置,好似一尊凝固的雕像。
她没有理会格隆的暴躁,没有安抚民众的恐慌,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地下裂隙的方向。
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投向了那片发出无尽拖拽声的黑森林。
她这般极致的专注,落在不同人眼中,引发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在镇民看来,这位神秘的小姐,是在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监视”或“对抗”着黑暗。
她是他们此刻唯一能看到的“希望”象征,尽管这希望冰冷而未知。
在格隆看来,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她在评估局势,在计算对策。
外面的东西极其危险,连她都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对。
这么一想,格隆心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
而在某些悄然发生转变的人眼中……
天还没亮,正是夜里最黑的时候,皮普牧师悄悄从教堂里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似乎平静了一些。
之前那种崩溃的恐惧,从他脸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像死水一样的沉寂。
不过在这沉寂的最深处,隐隐约约跳动着一点幽暗冰冷的火苗。
他依旧握着那裂成两半的圣徽,但不再是紧紧攥着,而是随意地捏在指尖。
那翻转过来的背面,光滑得很。
偶尔被篝火摇曳的光芒照到,反射出来的可不是温暖的金色,而是一种透着冰冷气息、带着一丝淡紫的幽光。
他混进聚集的人群边缘,低着头,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但当那地底的撞击声传来,当墙外的拖拽声似乎又靠近了几分时,周围的人都在瑟瑟发抖。
他也会跟着抖一下,不过这抖可不是因为害怕,倒更像是一种共鸣。
又或者说是愉悦的战栗!
他的嘴唇时不时无声地动几下,念诵着不再是献给培罗的祷言。
那冰冷的低语,在他脑中已经不再需要隐藏,它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甚至开始主动向他“揭示”一些东西。
“感受它们!伟大的存在!古老的血脉……”
“它们在呼唤,呼唤能理解它们的新血。”
“墙壁,毫无意义!”
“融入,才是进化!”
“看!那一位,祂早已明白……祂在等待……”
皮普的目光,会时不时地,如闪电般快速掠向墙垛上的沈星洛。
在那神秘低语的不断解读下,沈星洛那长久的沉默凝视,似乎不再是与黑暗的对抗。
反而更像是一种别有深意的观察,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甚至是一种默许,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期待。
可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是期待黑暗彻底降临,将一切吞噬?
还是期待着,像他皮普这样,走向“转变”的人越来越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皮普心底那点原本幽微的火苗,像是被猛灌了一阵风,呼地一下,剧烈地窜动起来。
就在这时——
“啊!看!那是什么!?”
一个负责了望的矮人,突然发出了惊骇的叫声,指着黑森林的边缘。
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紧,忙不迭地拼命抬头张望。
此时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肚白。
微弱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点浓稠的黑暗,让森林边缘的景象朦胧可见。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在黑森林与镇外空地的交界处——
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种暗紫色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粘稠菌毯。
正在极其缓慢地、却又坚定不移地向着溪流镇的方向蔓延!
那菌毯之上,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纠缠的黑色脉络在搏动!
同时,一股淡淡的、令人胃里直犯恶心的腐败气息,从菌毯上散发开来。
那气味浓烈得连清晨的微风,都对它无可奈何,根本无法将其吹散。
而昨天信使逃来的那条小路,早已被这种诡异的菌毯彻底覆盖、吞噬。
那持续了一夜的、可怕的拖拽声,正是这菌毯缓慢蠕动、扩张时所发出的声音!
它没有派遣怪物!
它本身,就是这世间最恐怖的怪物!
它正以这种看似缓慢,却又势不可挡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同化着土地。
逐步将城镇包围起来,企图把这里彻彻底底地变成它的领地。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缓缓蔓延的菌毯表面,似乎漂浮着一些东西。
一些模糊的、扭曲的、人形的阴影。
它们没有实质,仿佛是菌毯吐出的废气凝聚而成的幻影。
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悬浮在离地半米左右的空中,悠悠地摇曳着,齐刷刷地面朝着溪流镇的方向。
它们没有眼睛,没有面孔!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冰冷、贪婪、充满恶意的注视,正从那些阴影身上传来,牢牢地锁定着墙头上的每一个活物!
“光……光明之神在上……”
安东尼奥镇长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