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衡法阁内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旁听席上座无虚席,每一双眼睛都聚焦在证人席上。
那里站着一个跛着脚的青年,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伤疤,正是那名在“静默风暴”中因导航失灵而摔伤的骑手。
陆正言的声音在肃穆的大堂中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证人,本堂问你,‘静默风暴’当日,你是否在明知违反交通律法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超速、闯禁,与其他骑手一同扰乱城市秩序?”
那骑手深埋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是……”
陆正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追问道:“是谁指使你们如此行事?是否是听从了被告萧然的号令,进行集体性的违法行为?”
“是……”骑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痛苦,“但是,我们是为了送那一碗长寿面!那是一位独居的老人订的,备注上写着,那是他儿子从边境战场寄钱给他订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这番话引起了旁听席的一阵骚动。
陆正言却不为所动,声色俱厉地打断了他:“住口!一派胡言!为了区区‘一碗面’,便可践踏律法威严?你们这群以武犯禁之徒,将武道尊严置于何地?!”
“我反对!”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全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萧然身上。
他缓缓举起手,直视审判席,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申请对证人使用‘真气对招’!”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真气对招,乃是武者间切磋或审讯重犯时才会动用的手段,稍有不慎便会损伤经脉,用在普通证人身上,闻所未闻。
秦芷若秀眉紧蹙,立刻出声:“反对!这不符合庭审程序,对证人有造成伤害的风险。”
就在此时,她眼前的小绿光屏上,一行小字急速弹出:“检测到特殊真气波动,启动‘谎言显影墨’使用预案。涂抹于气证碑上,可使任何被外力篡改、侵蚀的真气痕迹强制显形。”
秦芷若的心猛地一沉。
篡改?
侵蚀?
她看着那名证人痛苦挣扎的眼神,心中某个猜测渐渐成形。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陆正言,声音清冷:“师伯,为确保证言纯净,排除一切外力干扰的可能,我提议,可破例试行一次‘验言对招’。由被告与证人隔空对掌,仅以真气感应,不发生实质接触,点到即止。”
陆正言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命令下达,萧然与那名骑手被带到大堂中央,相隔三步。
萧然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他缓缓抬起右掌,一股平和纯粹的真气自掌心涌出。
对面的骑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仿佛在抵抗着什么,也艰难地抬起了手掌。
双掌遥遥相对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猛地从那骑手体内窜出,沿着他的经脉疯狂流转,最终汇聚于他的掌心。
那黑气并非怨气,而是一种更加阴冷、更具秩序的邪异力量。
黑气在空中扭曲、盘旋,竟瞬间凝成了一个诡异的符文——那正是代表着武律院最神秘、最酷烈的机构,“心罚堂”的印记!
“啊——!”骑手惨叫一声,瘫倒在地,而那枚黑色的符文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消散。
全场哗然!
“这……这是什么武技?!”小律手中的卷宗簌簌作响,它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数据库匹配失败!此种真气操控方式,完全不在《武律》记载的任何一种合法武技范围之内!”
秦芷若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剑,直刺陆正言:“师伯!证人分明已被心罚堂的禁术所操控,心智受损,经脉被污!如此证人,其证言是否还具备律法效力?”
陆正言的面色依旧沉稳如山,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心罚堂乃武律院直属执法机构,自有其办案规章。其手段或许特殊,但目的皆为维护律法。秦芷若,你身为律者,切莫被个人情感左右了判断。”
话虽如此,他藏于宽大袖袍中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缕几乎无法被感知的真气,悄无声息地传向了旁听席角落里的阿契。
轮到萧然自辩。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平静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洗得有些发白的星纹布,上面用最古老的针法绣着编号“0001”。
他走到巨大的气证碑前,将这块布轻轻贴了上去。
“我没什么大道理可讲。但我知道,我们送的不是外卖,是承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每一份订单,都有明确的时间、地点、用户、备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请问各位大人,这,算不算一种契约?”
话音刚落,秦芷若面前的小绿光屏瞬间点亮,一行金色的大字浮现:“‘合同即武契’逻辑推演启动!”
刹那间,存放在系统云端的三万份订单信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取、压缩,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纹路,从那块星纹布开始,迅速缠绕上巨大的气证碑!
金纹流转,其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文字,正是那些订单的详细内容。
萧然看着满脸震惊的众人,嘴角微微上扬:“你们说我们是非法结社,可我们三万骑手,连一个统一的聊天群都没拉过。”
陆正言脸色骤变,他猛地催动自身雄浑的真气,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朝气证碑上的金纹抹去,企图强行将这“凡俗契约”的痕迹从神圣的律法石碑上抹除!
然而,就在他的真气即将触及碑面的瞬间,气证碑突然光芒一闪!
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反弹而出,将他的真气震散。
紧接着,碑面上那块星纹布的下方,竟自动浮现出一行由光芒构成的电子签名:“用户已同意《平台服务协议》。”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整块由天外陨铁铸成的气证碑,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被某种来自更高维度的权限彻底激活,与那道金色的契约之纹产生了共鸣!
负责记录的笔公手中的符文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失声惊呼:“天道认约?!这……这是天道认约啊!”
秦芷若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别人或许只看到了异象,但身具“律心通明”道体的她,却清晰地感知到,就在刚才那一刹那,这块冰冷、威严、存在了上千年的气证碑……笑了。
庭审再次暂停。
萧然走出衡法阁,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冷月心早已在门外的石阶下等候,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急切。
她没有多言,只是递过来一张小小的纸条。
萧然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娟秀而有力:“苏小暖查到,三年前,陆正言曾以‘数据冗余,清理存档’为由,秘密销毁了一大批‘差评数据’,数据的来源,正是心罚堂。”
盯着纸条上的字,萧然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冰冷:“好一个‘法不容情’……原来,你删的掉的是别人的委屈,删不掉的,是自己的亏心。”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绿色提示框在眼前悄然弹出:“叮!发现《武律》潜在逻辑漏洞:当契约履行完成率达到特定阈值,且契约内容涉及民生基础服务时,其执行组织性质可自动转化为‘服务共同体’——此共同体,适用《武律·民役篇》相关豁免条款。”
夜色深沉,将整座天律城笼罩。
最后一日的庭审即将来临。
天空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衡法阁的檐角,一场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往日里总是第一个出现在阁外的萧然,今日却迟迟未到。
当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长街尽头时,所有等候的目光都微微一凝。
他没有骑着那辆标志性的电驴。
他就那样穿着一身洗得干净的骑手服,一步一步,沉稳地,独自一人,走完这最后一段通往衡法阁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