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的震颤尚未平息，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在天地间低鸣。陈浔的手还被澹台静握着，血迹顺着两人交叠的指缝缓缓滑落，滴在石阶上，未及晕开便被地气蒸作一丝淡红雾气。
他忽然松开了剑柄。
青冥剑仍在震，剑穗微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那股自眉心沉落的温润光印，正沿着经络缓缓游走，最终停驻在心口，如一颗不灭的星火。他左手抬起，没有去擦汗，也没有按伤，只是轻轻覆在胸口。
“你说我护不住她……”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可你从未见过，剑魄为何而显。”
三长老被两名执事弟子架着，双臂锁死，可喉头仍发出一声冷笑：“凡人也配谈剑魄？那可是长生一族至高秘传，岂是你这外族孤儿能染指的！”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藏于袖中的残令碎片骤然燃起血光。玉匣裂痕中，一道虚影冲天而起，声如洪钟——
“外族人不得近圣女百步！违者，引宗庙禁制诛之！”
血色符文在空中成阵，灵脉剧烈抽搐，主殿飞檐上的铜铃接连炸响。数名长老脸色骤变，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
陈浔不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血痕，又抬眼望向那道由祖规之力凝聚的虚影。没有怒意，也没有惧色，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然。
一步踏出。
脚下石阶轰然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至三丈之外。他双手合握青冥剑，剑尖朝地，剑身轻颤，似在回应主人压抑已久的意志。
“破。”
一声低喝，如雷贯耳。
剑魄诀自心口爆发，顺着双臂奔涌而下，尽数灌入青冥剑。剑身嗡鸣不止，一道清冽剑气自剑尖冲天而起，如龙腾渊，直劈云霄。那血色虚影刚欲结印镇压，便被剑气缠绕，层层绞碎。符文崩解，化作点点残光，飘散于风中。
天地一静。
连灵脉的震颤都为之一顿。
陈浔立于碎石之间，衣袍猎猎，肩头血迹已浸透整片左袖，可身形挺拔如初。青冥剑斜指地面，剑气未散，反而凝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光幕，环绕周身，宛若剑域初成。
三长老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剑魄诀需血脉共鸣，你怎可能催动至此？！”
“我不需要血脉。”陈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我要的，从来不是你们的认可。”
他闭上了眼。
耳边风声渐远，取而代之的是雪夜柴门被推开的声音，是澹台静靠在他肩头时那一声极轻的叹息，是她指尖抚过他握剑的手背时的冰凉触感。
还有她方才说的那句话——
“不是他护我多久，而是我们，一起走多远。”
心口那道剑魄印记猛然一热，仿佛有万千剑意自魂深处苏醒。他睁眼时，眸中已有剑光流转，不再是凌厉锋芒，而是一种深沉如海的澄明。
他的剑，从不需要称雄天下。
只为一人而鸣。
剑魄诀真正圆满的那一刻，天地无声。无形剑压自他身上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石屑悬浮，草木低伏。三长老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锁拿他的两名执事弟子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我的道，不在血脉，不在出身。”陈浔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四周犹存迟疑的面孔，“而在这一剑之下，在这一心之中。”
他转向三长老，声音冷了几分：“你说我是凡人，说我无力守护。可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我曾一无所有，才更清楚，什么不能失去。”
三长老嘴角抽搐，还想挣扎开口，却被一股剑意压得脖颈咯吱作响，再难吐出一字。
陈浔不再看他，转而望向主殿方向。那里，晨雾仍未散尽，飞檐轮廓若隐若现。他知道，真正的试炼还未结束。族中暗流未平，执事堂背后或许另有主使，而澹台静的圣女之路，也不会因一场对峙就彻底安稳。
但他已无所惧。
肩头伤口灼痛依旧，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石阶上画出一道断续红线。他右手微微一动，重新握住剑柄，掌心血与铁锈混在一起，黏腻而沉重。
澹台静依旧站在他身旁，十指相扣，未曾松开。她虽目不能视，却能感知到他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剑意波动，如同江河归海，浩荡无垠。
“你做到了。”她轻声道。
陈浔没回答，只是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就在此时，主殿深处传来一声低沉钟响。
不是早课钟，也不是召集令，而是只有在重大变故时才会敲响的**镇魂钟**。
一下，两下，第三下尚未落下，整座天下山的灵脉突然剧烈震动，比之前更加凶猛。石阶边缘的青砖一块接一块崩裂，远处山壁竟有碎石滚落。
陈浔眉头一皱，猛地将澹台静往身后一拉。
与此同时，他手中青冥剑自行离鞘三寸，剑鸣如泣。
镇魂钟的余音还在回荡，主殿大门却在这震动中缓缓开启了一线。一股阴寒气息自门缝渗出，带着腐朽与血腥的味道。
三长老趴在地上，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笑意。
“你以为……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