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祥”暂停营业的第一天,京城的气氛就变了。
初冬的寒风卷着湿气,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一样。
城南的荆河决堤,大水冲毁了数个村镇,数以万计的流民拖家带口,涌向了京城。
城门口,官府搭起了临时的粥棚,但面对源源不断的灾民,那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时间,京城内外,人心惶惶。
秦王府,听风阁。
苏妙妙正对着一张写满了各种香料名字的纸,抓耳挠腮。
三天内复刻出底料,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尤其是其中几味核心香料,配比差之毫厘,味道便谬以千里。
“不对,不对,这个味道不对……”小石头端着一碗刚熬出来的汤底样品,苦着脸尝了一口,摇了摇头。
刘师傅也在旁边唉声叹气,一夜之间,老师傅的头发仿佛又白了几分。
就在这时,钱贯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王妃!沈万金……沈万金在城外搭了十几个粥棚!请了郎中,还给灾民发棉衣!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传,说沈大善人菩萨心肠,是活菩萨下凡!”
苏妙妙停下手中的笔,眉头一挑。
【动作挺快啊。这是想趁机收买人心,顺便踩我一脚?】
果不其然,钱贯接着说道:“外面都在议论,说沈善人倾家荡产地救济灾民,咱们‘火凤祥’却大门紧闭,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还有人说……说王妃您只顾着跟权贵们办宴会,不管百姓死活……”
“放屁!”红娘子气得把手里的抹布一摔,“咱们捐了二十万两军饷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
“舆论就是这样的,大家只看得见眼前。”
苏妙妙倒是很平静,“沈万金这一手,玩得漂亮。他这是在塑造自己的‘社会责任感’,把我衬托成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
她走到门口,看着院外阴沉沉的天,又看了看屋里一张张愁云惨淡的脸。
压力,如同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王妃,”阿影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递过来一个小布包,“找到了。”
苏妙妙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些已经湿透、结块的香料粉末,散发着一股混杂着河泥的怪味。
“在城东的护城河淤泥里发现的。”阿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一共三十几只麻袋,里面的香料都废了。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是一块小小的令牌,上面刻着沈家商号的徽记。
是运货时挂在马车上的腰牌。
“他偷走底料,不是为了仿制,就是为了销毁。”
苏妙妙冷笑一声,将那块腰牌攥在手里,“够狠,够绝。”
她看着手里的废料,又想起城外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灾民,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了她脑中的迷雾。
【比谁会当好人是吧?行啊!你施粥,我请客!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企业社会责任!】
“刘师傅,小石头!”苏妙妙猛地转身,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别研究那个旧方子了!咱们现在,研发一款全新的锅底!”
“全新的?”刘师傅愣住了。
“对!”苏妙妙的语速极快,“成本要低,味道要足,关键是,要能用最简单的食材,熬出最暖人心的热汤!不要那些复杂的香料,就用我们厨房里最常见的,葱、姜、蒜、大料、干辣椒!”
“红娘子,立刻去通知吴掌柜和赵瑞,让他们来王府议事!快!”
“钱贯,你去盘点我们库房里所有能吃的,土豆、白菜、萝卜,还有那些做丸子剩下的边角肉料,全部清点出来!”
“阿影,给我备马!不,备车!我要去城外看看!”
所有人看着瞬间从“技术总监”切换到“战地指挥官”模式的苏妙妙,虽然还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心中的阴霾,竟被她这股昂扬的斗志冲散了大半。
***
京城南门外,临时搭建的灾民安置点。
寒风呼啸,破旧的帐篷在风中摇摇欲坠。
苏妙妙戴着帷帽,在一片愁云惨雾中穿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腐和绝望的气息。
她看到一个母亲,怀里抱着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自己却一口口地喝着清可见底的粥汤,眼泪混着米汤一起吞进肚子。
她看到一个老人,蜷缩在帐篷的角落,身上只盖着一张薄薄的旧草席,冻得嘴唇发紫。
而在不远处,沈万金的粥棚前,虽然排着长队,但气氛同样压抑。
灾民们麻木地领过一碗粥,默默地走到一边喝完,脸上看不到一丝暖意。
那不是救济,更像是一种冷冰冰的施舍。
苏妙妙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她不是圣母,但眼前这一幕,让她想起了那些曾在新闻里看到的灾区画面。
她知道,这些灾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口吃的。
他们需要的,是热量,是尊严,是活下去的希望。
“王妃,都查清楚了。”赵瑞和吴掌柜赶了过来,脸色同样沉重。
“沈万金确实捐了不少东西,但他捐的棉衣,都是去年的陈货,棉絮又薄又硬。
他请的郎中,开的也都是最便宜的药材。”赵瑞愤愤不平地说,“他这哪是救灾,分明是作秀!”
“他把这当成了一门生意。”吴掌柜一针见血,“用最小的成本,博最大的名声。”
“我明白了。”苏妙妙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
“吴掌柜,赵公子,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王妃请讲!只要能跟姓沈的对着干,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赵瑞立刻表态。
苏妙妙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在城外,支起一百口大锅,请所有灾民,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
“什么?火……火锅?”吴掌柜和赵瑞同时愣住了。
请灾民吃火锅?
这……这是疯了吗?
“没错,就是火锅。”苏妙妙的眼神坚定得不容置疑,“但不是‘火凤祥’那种精细的火锅。我叫它,‘救灾火锅’!”
***
第二天,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就在沈万金粥棚的对面,一夜之间,平地起了一座更加庞大、更加震撼的“营地”。
上百口直径超过一米的大铁锅,在空地上排开,锅底下,炭火烧得正旺。
锅里,是苏妙妙连夜调配出的简易版汤底。
用大量的牛骨和鸡架熬出的浓白高汤,加入了驱寒的姜片、提香的大葱和八角。
另一边,则是用炒香的干辣椒和豆瓣酱熬出的简易红汤。
红白两种汤底在巨大的锅中翻滚,浓郁的香气混合着炭火的气息,驱散了清晨的寒意,飘出数里之远。
“火凤祥”的伙计、吴掌柜“全福楼”的厨子、赵瑞“锦绣阁”的伙计,全都换上了统一的粗布衣服,在营地里忙碌着。
他们身前,是一排排用木板搭起的长桌。
桌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食材。
切成大块的萝卜、白菜、冬瓜,还有一盆盆用猪肉和鱼肉边角料做成的肉丸子,甚至还有吴掌柜友情赞助的、烤鸭剩下的鸭架。
所有食材都处理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
苏妙妙站在营地最前方,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各位乡亲父老!我是苏妙妙!天灾无情,人有情!今天,我代表‘火凤祥’,不施粥,只请客!”
“大家看到的,是我们特地为大家准备的‘救灾火锅’!汤,管够!菜,管饱!不要钱,只要大家吃饱了,吃暖和了,有力气活下去!”
她的声音,清亮而有力,传遍了整个安置点。
灾民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粥都喝不饱,居然有人请他们吃火锅?
一个胆大的汉子,试探着走了过来:“王……王妃娘娘,这……这真是给我们吃的?”
“当然!”苏妙妙亲自拿起一个大碗,从锅里舀了满满一碗热汤,又捞了几块萝卜和一个肉丸子,递到他手里,“大哥,尝尝!暖暖身子!”
那汉子接过滚烫的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他喝了一口汤,辛辣鲜香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再也忍不住,将碗里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完,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暖和……浑身都暖和了……”他哽咽着,对着苏妙妙就要下跪。
“哎,别跪!”苏妙妙一把扶住他,“快去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重建家园!”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灾民们终于相信了。
他们蜂拥而上,却在“火凤祥”伙计们的引导下,自发地排起了长队。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大海碗,伙计们一勺一勺地为他们添满食物。
没有推搡,没有争抢。
人们围坐在篝火旁,或者三五成群地蹲在一起,捧着热气腾腾的碗,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和笑容。
孩子们的嬉笑声,大人们满足的吸溜声,汇成了一首在寒冬里最动人的交响曲。
这一幕,与对面沈万金粥棚的冷清和压抑,形成了天壤之别。
沈万金站在远处,看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脸色铁青。
他想不明白,苏妙妙是怎么在短短一天之内,调动起如此庞大的人力和物力的?
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花了真金白银,却换不来百姓一个真心的笑脸?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输在,他把救灾当成了一场表演,而苏妙妙,却把它当成了一次心灵的沟通。
***
傍晚,墨渊带着一身风尘,从宫中赶到城外。
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夕阳的余晖下,他的小王妃,正毫无形象地蹲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捧着一个缺了口的大碗,和几个灾民家的孩子一起,呼哧呼哧地吃着土豆和白菜。
她的脸上沾了点灰,头发也有些凌乱,但她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墨渊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填满了。
他走到她身边,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苏妙妙回头,看到是他,咧嘴一笑,把碗递过去:“老公,你回来啦!快尝尝,我新发明的救灾火锅,味道超正点!”
墨渊看着碗里那几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萝卜白菜,却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很简单的味道,却很暖。
“好吃。”他认真地评价道。
“那是!”苏妙妙得意地扬起下巴。
就在这时,李德全带着一队禁军,捧着圣旨,来到了营地。
“圣旨到——”
所有人纷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王妃苏氏妙妙,心怀仁德,体恤灾民,创‘救灾火锅’,解百姓于倒悬,扬我皇家天恩。朕心甚慰,特赐名‘天下第一锅’,赏黄金千两,以兹鼓励。钦此——”
“王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灾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苏妙妙接过圣旨,心里乐开了花。
【可以啊,皇帝老公公很上道嘛!这波官方认证,比任何广告都管用!我的‘火凤祥’,这下彻底成了餐饮界的‘扛把子’了!】
送走李德全,墨渊看着她那副小狐狸偷到鸡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宫里的事,解决了。沈万金和‘赤蝎’勾结的证据,已经呈给皇上。他的所有商铺,都被查封了。”墨渊平静地说道。
“这么快?”苏妙妙有些惊讶。
“对付疯狗,不需要留情。”墨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
苏妙妙看着他,忽然明白了。
什么财富榜,什么底料被盗,从头到尾,都只是沈万金的独角戏。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这些商业手段,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她并不觉得失落。
因为她用自己的方式,赢得了另一场更重要的战争。
她看着远处依旧在排队领餐的灾民,看着自己那些干劲十足的员工,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老公,”她忽然开口。
“嗯?”
“咱们的‘火凤祥’,明天可以重新开业了。”
“底料……研发出来了?”
“没。”苏妙妙摇了摇头,狡黠地一笑,“但是,我有比那更厉害的王牌了。”
她指了指那块写着“天下第一锅”的御赐牌匾,又指了指周围那些发自内心感激她的百姓。
“品牌,从来不只是一个名字,或者一种味道。”
“它是一种信任,一种责任,一种深入人心的价值观。”
【沈万金,你以为你偷走的是我的配方?太天真了。】
【你永远也偷不走的,是姐领先你一千年的商业思想和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