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监管”的无形枷锁，如同渗入骨髓的寒意，让林薇的每一个念头都变得滞重而缓慢。那种感觉，就像是原本清澈迅疾的溪流被强行注入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思考的涌动都需要耗费比以往多数倍的心力，且难以触及深处。
系统用最直接的方式警告她——有些领域，不容窥探。
然而，这强硬的压制，反而像是一把反向的钥匙，更加坚定了林薇心中的某个猜测：系统（终末协议）在害怕！害怕她触及核心的真相！尤其是在它自身处于“修复期”，力量并非全盛的时刻！
这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激发了她更强烈的决心。既然直接的思维探索被限制，那么，就用语言，用这系统必须回应的“交互界面”，来编织陷阱！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亲耳听到系统在核心问题上的破绽！而“献祭”这个词，无疑是捅破那层虚伪面纱最锋利的一刀。
几日来，林薇表现得异常“安分”。她不再进行任何可能引发能量异动的尝试，甚至连内视识海都变得极其谨慎。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安静地翻阅着那些堆砌如山的、无关紧要的药典杂记，或是摆弄着夜玄陆续送来的、用于“古法药浴”的药材，一副全心投入准备、心无旁骛的模样。
她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系统监控似乎最为“迟钝”的间隙。根据她这几日的暗中观察，在每日黎明前、魔域阴阳交替最为混乱的那一刻，系统的响应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延迟，那笼罩思维的压制力也会若有若无地减弱一丝。
这一天，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窗外只有魔界妖植发出的、幽微如鬼火的光芒。林薇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安神茶，目光放空，仿佛在出神。
时机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用一种混合着些许不安、困惑，以及纯粹求知欲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触碰”了那沉寂的系统：
“系统，”她的意念如同漂浮的羽毛，轻缓而不带任何攻击性，“我近日翻阅一些极为古老的魔族祭祀典籍，上面提到某些强大的存在，会通过一种名为‘献祭’的仪式，以特定个体的灵魂或情感为代价，换取力量或平衡……这听起来，似乎与您所说的‘治愈’，在形式上……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没有直接指控，而是抛出了一个“偶然”的发现，用一种学术探讨般的、略带天真的口吻，将“献祭”这个概念，轻飘飘地放在了系统的面前。
【……】
系统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足足过了五息，那冰冷的电子音才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稳响起：
【警告：检测到宿主接触并引用未经证实、且具有高度误导性的禁忌知识。】
【‘救赎之光’系统所执行之‘治愈’，乃基于高维能量共鸣与规则修复原理，旨在引导关键目标（夜玄）体内失衡之本源重归秩序，与世界规则达成和谐。】
【此过程涉及深层次情感能量交互，但绝非低等文明所理解之‘献祭’。请宿主立刻摒弃此类谬误联想，以免污染任务核心逻辑。】
否认！坚决而迅速的否认！
但林薇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系统在解释时，刻意强调了“绝非低等文明所理解之‘献祭’”。它在划清界限，它在区别！这是否意味着，它承认存在某种“高等”形式的“献祭”？或者说，它所做的，本质上就是“献祭”，只是披上了“治愈”这层更高级的外衣？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意念中反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与“惭愧”：
“原来如此……是属下愚昧，误解了系统的深意。”她先是“认错”，随即，话锋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带着求知欲的方式悄然一转，“那……系统，您所说的‘深层次情感能量交互’，具体是如何运作的呢？当进度达到100%时，我的情感能量，会以何种形式‘引导’并‘修复’夜玄的本源？这个过程……对我自身，会有什么影响吗？”
她问得极其“专业”，仿佛一个好学的研究者，试图理解任务的深层机制。但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了最终的核心——能量如何转移？她这个“交互”的载体，下场如何？
【……涉及高维规则具体运作细节，超出宿主当前灵魂承载权限及理解范畴。强行知晓无益。】
【宿主仅需确保情感能量之纯粹与稳定，届时系统将自动完成最优引导。】
【对宿主自身影响评估：成功完成任务后，宿主灵魂将得到净化与升华，并获取返回原世界的资格。】
再一次的回避！用“权限不足”、“高维规则”作为万能的挡箭牌！而对自身影响的描述，更是空洞得可笑——“净化与升华”？这虚无缥缈的词语，如何能与那“灵魂锻炉”中感受到的、彻底的湮灭威胁画上等号？
系统的回答，如同一个包裹着华丽锦缎的空盒，外表光鲜，内里却空无一物，甚至充满了腐坏的气息。
林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她的意念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温和的、略带困惑的探究：“净化与升华……听起来很美好。可是系统，我还是有些不安。毕竟涉及到灵魂层面……您能保证，这个过程绝对是安全的吗？或者说，是否存在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她开始施加压力，用“安全”和“风险”这种看似为自己考虑的理由，步步紧逼。
【系统运算基于绝对逻辑与海量成功案例数据。任务流程经过亿万次推演，安全性高达99.999%。】
【宿主当前之不必要忧虑，源于对未知的天然恐惧及受禁忌知识污染所致。请保持信念，专注任务。】
99.999%的安全性？亿万次成功案例？
林薇几乎要控制不住心中的讥讽。这冰冷的数字游戏，何其可笑！对于那0.001%的失败者而言，就是100%的毁灭！而她，很可能就是下一个！
她正欲再次开口，用更尖锐的问题去戳破那虚假的数字泡沫时——
【警告！宿主对任务核心逻辑之质疑已超过安全阈值！】
【根据协议，终止此类无意义讨论。】
【启动‘认知加固’程序：强化‘治愈即拯救’之核心信念，模糊相关禁忌知识记忆。】
一股远比“思维监管”更霸道、更直接的力量，猛地涌入她的识海！这股力量并不带来疼痛，却如同无形的刷子，强行覆盖、模糊她脑海中关于“献祭”、“灵魂锻炉”、“终末协议”等概念的清晰认知，同时一遍遍重复灌输着“治愈即拯救”的单一信息！
它不是在辩论，而是在强行篡改！要将她的怀疑，连同支撑怀疑的记忆，一并抹去！
“不……”林薇在内心发出无声的抵抗，拼命固守着灵台的一丝清明，守护着那些用巨大代价换来的、血淋淋的认知碎片。
就在这时，偏殿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是夜玄。
那冰冷的“认知加固”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系统的所有异动，在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
林薇脸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大脑因方才的对抗而阵阵抽痛，关于“献祭”等概念的清晰记忆虽然保住了，却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有些朦胧和遥远。
夜玄推门而入，紫眸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异常的脸色上。
“怎么回事？”他眉头微蹙。
林薇抬起眼，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对抗系统侵蚀带来的疲惫与一丝惊悸，她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只是突然有些头晕，许是……昨日翻看古籍太久了些。”
夜玄走到她面前，冰冷的指尖拂过她的额角，感知着她略显紊乱的气息和神魂的细微动荡。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那层薄纱，直抵她刚刚经历过的、无声的激烈交锋。
他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既知身体未愈，便莫要过度劳神。”
他的话语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停留在他指尖的、一丝精纯的魔元，却悄然注入她体内，抚平着她神魂的动荡。
林薇感受着那冰冷的暖流，心中五味杂陈。
系统的闪烁其词，强行篡改。
夜玄的敏锐察觉，无声维护。
真相的裂痕，在她心中，已然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
而下一步，她必须拿到“蚀界魔瞳”，必须在系统彻底恢复之前，撬开那冰冷秩序的外壳，看到其后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深渊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