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灵居的短暂安宁,如同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丝毫未能缓解林薇心底冰封的寒意。与石岩的会面,确认了盟友的存在和调查方向,但“饲魔”仪式的阴影和那不断迫近的百分之百进度,像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她必须更快,更谨慎。
回到魔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巡逻的魔卫数量增多,眼神也更加锐利,仿佛在搜寻什么。林薇心中微凛,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的偏殿,刚踏入房门,一道高大、压抑着怒意的身影便几乎将门口的光线完全遮蔽。
是夜玄。
他负手而立,背对着她,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房间的温度骤降。即使没有面对他的视线,林薇也能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与不悦。
“去了何处?”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心悸。
林薇的心脏猛地收缩。他知道了?他发现了她和石岩的会面?不可能,她自认做得足够隐秘。是系统的告密?还是他无处不在的影魔卫……
瞬息之间,无数念头闪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躬身,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恭顺:“回尊上,属下……心中烦闷,去了一趟魔域外围的‘枯骨林’。”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借口,一个距离黑市不算太远,且因其死寂荒凉而少有人至的地方,符合她“心情烦闷散心”的理由,也解释了为何身上可能会沾染一丝外界的气息。
夜玄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紫眸如同最寒冷的冰渊,锁定在她身上。“枯骨林?”他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本王倒是听闻,今日黑市附近,有不明身份者活动,气息隐匿,行动诡秘。”
林薇的指尖微微发凉,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黑市?属下并未靠近那里。尊上是怀疑……”她适时地停住,表现出对“不明身份者”的警惕,以及对他话语含义的揣测。
夜玄没有回答,只是迈步上前,强大的压迫感随之逼近。他伸出手,并非触碰,而是凌空拂过她的发梢、肩颈,似乎在感知着什么。林薇屏住呼吸,全力收敛气息,将“墟核”的波动压至最低,心中祈祷地脉灵居的净化气息和石岩给的敛息符残效能够瞒天过海。
“你的身上,有极淡的……不属于魔殿,也不属于枯骨林的‘生’气。”夜玄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即将扑食的凶兽。
林薇心头剧震。他的感知竟敏锐至此!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几分被怀疑的委屈和坦诚:“或许……是在林间行走时,沾染了某些残灵的气息?枯骨林虽死寂,但深处也有些许不甘消散的残魂游荡。属下心情不佳,未曾仔细规避。”她将原因推给枯骨林的环境,合情合理。
夜玄凝视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似乎要看穿她灵魂最深处的伪装。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就在林薇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时,夜玄周身那骇人的气势忽然收敛了些许。他冷哼一声:“最好如此。”他并未完全相信,但似乎暂时找不到更确凿的证据。
“记住你的身份,林薇。”他抬手,指尖几乎触碰到她的脸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你是本王的药师,你的活动范围,最好仅限于本王允许之地。若有下次……”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具体的惩罚都更令人胆寒。
“是,属下谨记。”林薇低下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他的偏执和掌控欲,在此刻成了她计划中最大的变数和危险。
夜玄似乎满意于她的顺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林薇才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般,靠在门框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警告:宿主行为引起目标严重怀疑,信任度轻微下降。治愈进度-1%,当前进度:88%。请宿主严格遵守系统指引及目标规定,避免任何可能引发误会的行动。】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果然如此”的意味。进度条的回落,此刻在林薇看来,反而像是一种另类的“奖励”——她成功拖延了死亡倒计时,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百分之一。
但这代价太大了。夜玄的警觉已被拉起,她今后的行动将受到更严密的监视。
……
接下来的几日,林薇表现得异常安分。她几乎足不出户,不是在偏殿炼制丹药,就是在寝殿规定的区域内“研读”药典。她甚至主动向夜玄汇报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理心得”,表现得像一个努力钻研业务、心无旁骛的合格药师。
然而,在无人察觉的暗处,她的反抗从未停止。
她开始更细致地研究夜玄的力量暴动模式。借助药师的身份,她能在最近距离观察他能量失控时的细微征兆,体内“墟核”对同源力量的感知也被她悄悄运用起来。她发现,他的力量暴动并非完全无序,其核心似乎与某种深植于他灵魂本源的“空洞”有关,那“空洞”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包括情感,尤其是……极致的、带有牺牲意味的“爱”。这印证了“饲魔”仪式的逻辑——用极致的情感能量去填补那个“空洞”,以达到暂时的“平衡”。
同时,她开始尝试以更隐秘的方式,利用“墟核”和护身符。她不敢再直接对抗系统,而是尝试着,在系统发布那些要求她“深情流露”、“无私奉献”的任务时,巧妙地引导护身符的力量,在自身情感外围形成一层极薄的“隔离膜”。这层膜无法完全阻断情感的传递(否则会被系统和夜玄立刻察觉),却能像滤镜一样,稍稍稀释那份情感的“浓度”和“纯粹性”,让进度条的增长变得更加缓慢、凝滞。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她必须精确控制“表演”的力度,既要让夜玄感受到她的“关爱”,又要确保这份“关爱”不至于炽热到成为催命的毒药。有好几次,夜玄在她“精心”准备的关怀下,紫眸中闪过疑惑,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不协调”,但都被林薇以“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或“钻研药理耗费心神”为由搪塞过去。
进度条在88%到89%之间徘徊,如同陷入泥沼,难以前行。系统显然察觉到了异常,施加的头痛警告愈发频繁,甚至有一次,在她试图进一步“稀释”一次“陪伴任务”的情感输出时,一股强烈的电击感瞬间窜过她的四肢,让她几乎当场失态。
【检测到宿主执行任务时存在情感输出阻抗行为!严重警告!此行为将导致治愈能量纯度不足,极大影响最终拯救效果!请宿主立刻调整心态,全身心投入!】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尖锐。
林薇在心中冷笑。拯救效果?是献祭效果吧!她咬紧牙关,承受着系统的惩罚,表面上却对系统“忏悔”:“系统,我……我只是有些害怕,进度越快,我越担心最终能否成功……我会调整的。”
她表现得像一个因压力而状态不稳的执行者,而非一个清醒的反抗者。
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又过了数日。就在林薇苦苦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联系石岩,获取更多关于“源血之契”或替代方案的信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一个深夜,魔殿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咆哮,紧接着,是恐怖的能量风暴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整个魔殿都在剧烈震颤,墙壁上的防护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是夜玄!
他的力量,再次失控了!而且这一次的规模,远超以往!
林薇猛地从榻上坐起,感受到那熟悉的、带着毁灭与寂灭气息的能量浪潮,以及其中蕴含的、几乎能撕裂灵魂的痛苦。与此同时,掌心的护身符变得滚烫,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尖锐响起:
【紧急任务发布:目标夜玄陷入深度力量暴走,极度危险!请宿主立刻前往核心区域,使用一切手段进行安抚!任务成功奖励:治愈进度大幅提升!任务失败惩罚:世界崩塌风险激增,宿主生存概率归零!】
机会?还是更深的陷阱?
林薇没有犹豫,抓起手边常备的宁神丹药和银针,毫不犹豫地冲向了能量风暴的中心。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任务,更是因为,在那毁灭性的风暴中心,她或许能找到关于他力量本源、关于“空洞”真相的……最关键线索。
魔殿走廊中,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一切。越靠近核心,压力越大,几乎让她寸步难行。她咬紧牙关,催动护身符的力量护住己身,艰难前行。
当她终于冲破最后一道能量乱流,抵达夜玄所在的“寂灭之间”入口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只见夜玄悬浮在半空,周身被浓郁如实质的黑暗能量包裹,那能量并非纯粹的魔气,而是夹杂着无数破碎的时空裂痕、哀嚎的灵魂虚影以及……一丝与那“石碑”和“墟核”同源的、令人窒息的寂灭之意!他的双眼一片混沌的猩红,脸上是极致的痛苦与暴戾,仿佛正在被体内的“空洞”和那股寂灭力量从内部吞噬!
而在那翻腾的黑暗能量中,林薇清晰地“看”到,之前她依靠“墟核”感知到的、连接他与世界本源的几根脆弱“线”中,有一条……正在剧烈震颤,并且,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是反噬?还是“饲魔”仪式本身的不稳定?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裂痕,是灾难的开端,还是……她一直在寻找的,打破死局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