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陆砚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人的气场,目光扫过稽查员,最终落在时言身上。
稽查员连忙解释:“这位乘客的车票信息和身份对不上,性别也不符。”
时言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这才想起系统给的假身份是男性,而他现在穿着女装!
下一秒,陆砚舟绕到了他面前。没有急着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低垂的头顶,那目光带着审视,却又透着几分从容,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时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低着头,看见锃亮的军靴尖抵在自己旗袍下摆旁。
陆砚舟的手突然伸过来,带着薄茧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
“抬头。”
时言被迫仰起脸,垂落的长发扫过陆砚舟的手背。浓妆掩盖了原本的轮廓,却遮不住那双惊惶的眼,像受惊的小鹿,湿漉漉地望着陆砚舟。
陆砚舟盯着看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时言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恐惧顺着脊椎爬上来,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水汽氤氲在睫毛上,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咬着唇强忍惊惶的模样有多勾人,胭脂晕染的眼尾红得像是被欺负狠了。
陆砚舟盯着他看了几秒,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啧”,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伸出另一只手,拇指轻轻蹭过时言眼下,抹开一道湿痕。
“没事了。”陆砚舟终于松开捏住时言脸颊的手,语气听不出情绪,“让他上车吧。”
稽查员愣了愣,不敢多问。
时言也懵了,他到底认出来没有?正慌神间,火车鸣笛示警,还有一分钟发车。
他顾不上多想,转身就往车上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车厢。
车门关上的瞬间,他回头望了一眼,陆砚舟还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终于挣脱却跑不远的猎物。
火车驶离站台,时言扒着车窗看了许久,直到陆砚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瘫坐在座位上,大口喘着气。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可脑子里却乱糟糟的。
陆砚舟到底认没认出他?
那句“没事了”是随口打发,还是另有深意?
他想不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索性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任由疲惫席卷全身。
一路颠簸到春城,天色已近黄昏。
时言下了车,紧张地扫了圈车站四周,竟没看到半个像陆砚舟手下的人。他心里虽有疑惑,却不敢耽搁,趁着暮色混进人流,快步离开了车站。
他找了家不起眼的小饭馆,点了碗面囫囵吃下。然后又找了家偏僻的客栈,要了间二楼临巷的屋子。
关上门,时言立刻换下旗袍,胡乱抹掉脸上的脂粉。清水洗去伪装后,镜中露出他原本清俊的轮廓,只是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
母亲和妹妹明天才到,他终于能喘口气了。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时言再也坚持不住,倒在硬邦邦的床上就睡着了。
连日来的紧张、奔波和身体的乏累攒在一起,让他睡得格外沉,眉头却始终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还在提防什么。
夜色渐深,房门被人用钥匙轻轻拧开。陆砚舟站在门口,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时言许久,眼底翻涌的怒意、占有欲,最终都沉淀成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的小骗子累坏了。
睫毛还湿漉漉的,想必睡前哭过。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上未消的咬痕。
陆砚舟眸色微暗,伸手拨开时言额前的碎发。
“唔……”时言在梦中皱了皱眉,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陆砚舟呼吸一滞。他本打算直接把人扛回去,可此刻看着时言毫无防备的睡颜,心头那股暴戾竟奇异地平息下来。指尖描摹过微红的眼尾,又轻轻捏了捏那截细白的后颈。
“跑得倒快。”
他又忍不住用指腹蹭了蹭那略显消瘦的脸颊,触感温热,带着真实的温度。
陆砚舟在床边坐了整夜。
天快亮时,时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要醒来。陆砚舟才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随后,他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时言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了半个房间。
他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昨晚似乎有人来过。枕边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像是幻觉,又像是……
“陆砚舟?!”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奇怪。”
时言摇摇头,只当是自己做了梦。他匆匆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便装,立刻赶往车站。
出口处里人来人往,他一眼就看到了提着行李的母亲沈晓和妹妹时晚晴。两人也正四处张望,看到时言时,脸上满是惊讶。
“言言?你怎么在这里?”沈晓快步走上前,拉住他的手,“你不是……”
“妈,晚晴,先别问。”时言打断她,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我们得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他怕陆砚舟的人就在附近,不敢多耽搁,接过母亲手里的行李,“快跟我来。”
时晚晴虽满肚子疑问,但看哥哥神色紧张,也懂事地没多问,跟着他快步走出车站。
找了家僻静的客栈安顿好,时言才拉着母亲和妹妹坐下,斟酌着开口:“我和陆砚舟已经分开了。”
沈晓愣了愣,刚要追问,就被时言按住手:“是和平分开的,没什么大事。本来他说要派人来接你们,我想着既然已经分开,就别再麻烦他了,所以自己过来接你们更妥当些。”
他说得轻描淡写,避开了那些难堪和纠缠,只拣着能让人安心的话说。
时晚晴瞪大眼睛:“离婚?可那位副官明明说——”
“晴儿!”沈晓按住女儿的手,目光复杂地看向时言,“此事当真?”
时言避开母亲的视线,低头整理行囊:“嗯,手续都办妥了。”
房间里一时沉默。窗外雨声渐起,打在青瓦上,淅淅沥沥。
沈晓轻叹一声,终究没再多问。她伸手抚了抚时言的发顶,就像他小时候那样:“好,妈听你的。”
时言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匆忙起身,给两人倒了水,“今天好好歇一晚,明天我们还得赶路,换个地方住,那边清静。”
走廊尽头,时言靠在窗边,任由冷雨打湿脸颊。
他撒谎了。
离婚协议书是假的,陆砚舟怎么可能放过他?可母亲和妹妹不能再卷入这场荒唐的纠葛,他必须带她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