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剑锋擦着时言的腰侧划过,在他腰腹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让时言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呃……”几乎同时,顾宴修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腰腹处凭空出现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主仆契约的伤害分担生效了。
“顾宴修!醒醒!你看清楚!”时言忍着剧痛艰难地躲避着顾宴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顾宴修实力本就远超于他,此刻又处在被操控的狂暴状态,每一剑都毫不保留,逼得时言险象环生,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透明的树液和鲜红的人血混合着滴落在地。
时言心急如焚,情急之下,他猛地催动体内残存的妖力,强行引动主仆契约。
一道无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制之力,试图束缚顾宴修的动作。
“给我停下!”时言厉喝。
然而,顾宴修的动作只是极其短暂地滞涩了一瞬。
紧接着,他发出一声更为暴怒的咆哮,他竟然强行顶着契约的反噬之力,再次挥剑斩向时言。反噬带来的剧痛让他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他眼中的杀意却更盛。
“噗——”
时言被一剑震飞,重重撞在残破的墙壁上,喷出一大口透明的树液。
而顾宴修也如遭重击,同样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显然内腑受到了契约反噬的重创。
两人都在吐血,都在承受着双倍的痛苦,却一个疯狂追杀,一个无力躲避,场面惨烈到了极致。
“怎么办?”时言绝望地看向刚刚从自己幻境中苏醒的温叙白,“怎么才能唤醒他!”
温叙白挣扎着站起,在乾坤袋里找出玉笛,试图用玉笛发出清心咒音。
然而音波触及顾宴修周身狂暴混乱的气息,如同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他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看着顾宴修不顾自身反噬也要攻击时言、两人不断伤上加伤的循环,眼中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痛苦。
“缚离的幻境直指内心最深的恐惧。”
温叙白的声音艰涩无比,“除非……除非他自己战胜那恐惧,杀了幻境中的仇敌,否则……”他艰难地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几乎不忍心说出口。
时言捂着剧痛的胸口,看着再次提剑一步步逼近的顾宴修,瞬间明白了温叙白未尽的话。
除非幻境里的顾宴修,将他想象中的仇人,即现实中的自己杀了,他才可能解脱,才可能清醒。
不知怎的,时言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好像曾经也有人让他这样选过。
他急忙呼唤系统出来,问它有没有办法让顾宴修清醒过来,有什么道具能用。
【重要剧情节点无法改变】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时言:那我现在死了会不会判定任务失败?直接被抹杀?
【会……滋滋滋……不会。】一阵电流声响起,系统的回答突然变了。
【宿主,你先死一下,别怕^w^】这次小八终于出现,代替了刚刚毫无情绪波动的系统。
时言:?(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植物类可以断枝重生噢】
小八没有告诉他刚刚抓了剧情的漏洞,毕竟任务是寻找梨花树妖死亡的真正原因,不死一次怎么找嘛~
时言:知道了,我总感觉来到这个小世界,心智都快被小树妖同化了,有时候蠢蠢的。
【剧情影响,宿主别太担心】
得到小八肯定的回答后,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意识回笼,时言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看着曾经会对他满含柔情,此刻却只剩下疯狂杀意的顾宴修,忽然笑了。
“顾宴修……”他轻声唤道,心底忍不住地变得温软,“这次我又要不听话了。”
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人阻拦。时言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点本源之力,那点翠绿的光芒大盛。
一道柔和的白色光芒瞬间从两人身上亮起,又在下一秒消散无踪。
主仆契约,解除。
束缚消失的瞬间,时言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本源之力急速流失的虚弱。
随后他生生折断胸口处一小段蕴含生机的翠绿枝条,掷向一旁还算湿润的地方。
他看着已经冲到面前的顾宴修,看着那柄直直刺向自己的长剑,不再躲避。
“这次总该换我保护你了。”
他向他跑去,张开双臂,像迎接爱人的拥抱般迎向顾宴修的剑锋。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死寂的庙中显得格外清晰。
“顾宴修,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时言的目光久久在他身上流连,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在迅速地聚集。
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尘土中洇出一点深色痕迹。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固执地向前一步,又一步,任由冰冷的剑锋更深地刺入自己的腹部。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顾宴修的脸。
“小树妖,停下!”
温叙白在一旁急得大喊,却被两人周身暴乱的灵力震得无法靠近。
时言恍若未闻。他终于抱住了顾宴修,用尽全身力气。
剑刃完全没入他的身体,从后背透出,可他只是更用力地收紧双臂,将脸埋在顾宴修的肩窝。
“我知道不是你。”他轻声说,温热的血浸透了顾宴修的前襟,“别怕……”
一滴冰凉的液体突然落在时言颈间。
顾宴修在哭。
就在此刻,幻境之中。
被缚离蛊惑的顾宴修,手中的长剑狠狠刺穿了“豹妖”的心脏。“豹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化作点点光尘消散。
随着“仇敌”的死亡,幻境中燃烧的村庄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卷般片片剥落。
顾宴修神情滞了一瞬,眼中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他茫然地看着怀中被自己刺穿的小树妖,又低头看看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整个人如遭雷击。
“我……”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做了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你会醒过来的。”时言想抬手擦去他脸上的泪,却发现自己没力气了。
抱得越紧,那柄插在他腹部的剑就进得越深,温热的血液浸透了两人相贴的衣衫。
“你?”
顾宴修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松开握剑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
“不、不!!”
顾宴修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愧疚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扑上前,一把接住软倒下去的时言,紧紧抱住那具正在快速流失生机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
顾宴修慌乱地用手去捂时言腹部的伤口,但透明的树液如同决堤般涌出,瞬间染满了他的双手和衣襟。
他徒劳地按压着,语无伦次,“笨蛋!蠢木头!谁让你这么做的,谁让你解除契约的,谁让你、让你……”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悲痛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哽咽。
“顾宴修,别怪我……也别讨厌我……好不好?”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不讨厌。”时言唇角渐渐小幅度地弯了起来,“就是喜欢……对不对?”
怀中的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越来越冷。
“对,我说对,我喜欢你,你醒醒好不好?”
顾宴修紧紧抱着他,脸颊贴着时言冰冷的额头,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时言苍白的脸上,“你醒醒,求求你,别丢下我,我……”
他张着嘴,从未有过的恐慌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要呼唤他的名字,想要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僵住。
因为他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直以来,他都叫他“麻烦精”、“蠢木头”、“小笨蛋”……他甚至从未想过,这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笑容干净得如同初生阳光的少年,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只知道他是一个树妖,但他真正的、完整的名字呢?
“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宴修颤抖着,“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无助地摇晃着怀中失去意识的少年,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一个答案。
可没多久,小树妖的身体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在顾宴修怀中消散。
“不!”顾宴修跪在地上,双手徒劳地往空气里抓,拼命想留住些什么,“回来,求你……”
温叙白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他脸上的震惊和无奈简直无法形容,嘴角抽搐了几下,替小树妖感到不值。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语气开口:“不是吧,顾宴修?!你们俩在一起这么久,同生共死这么多回,你就从来没想过问问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