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温叙白闷哼一声,瞬间惊醒,迷蒙的双眼在看到空荡荡的营地时瞬间瞪大。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一道正在消散的金色符文刺痛了他的眼。
“梦魇咒……我中计了。”
温叙白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是藤妖,他一直在暗处看着我们!”
“他利用花妖被抓后主仆契约的微弱联系,反向锁定了我们的位置,他早就布好了陷阱!”
顾宴修根本无暇听他分析。他几步跨到时言消失的地方,蹲下身,指尖捻起枯叶上一点冰冷滑腻的透明黏液。这与白日里绊倒时言的树根上残留的,一模一样。
一道清晰的拖拽痕迹,混杂着零星的脚印,蜿蜒着穿过黯淡无光的金光障边缘,消失在远处。
“它留下了痕迹,故意引我们追。”温叙白挣扎着爬起,脸色铁青。
“不止如此。”顾宴修直起身,“我追出去前还听到了童谣。”
“童谣?”温叙白一愣。
“藤缠树,树绕藤。夜深深,月昏昏。藤吃树,树哭藤……”
顾宴修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出来。那诡异的调子在死寂的林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莫名的恶意。
温叙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素来温润的眉眼染上厉色:“藤妖在示威,他在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抓走小可爱,就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两人再无二话,沿着那黏液和拖痕指引的方向,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然而,藤妖的狡猾远超他们想象。痕迹并非直线,而是七拐八绕,有时甚至会故意绕回原点。
越追,那黏液的痕迹反而越淡,藤妖的气息也越发微弱难寻。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惨淡的鱼肚白时,他们竟冲出了山林边缘。
前方,赫然是长乐村那几片荒芜的田地,以及远处影影绰绰的房舍轮廓。
痕迹,彻底消失了。
“该死!”温叙白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半朽的篱笆上,木屑纷飞。
他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挫败与焦躁,“他回了村子,这里人味驳杂,气息混乱,根本无从追踪具体方位。”
顾宴修紧握着剑柄,手背上青筋虬结。他死死盯着眼前熟悉的村落轮廓,眼眸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暴戾与冰冷杀意。
一夜的担忧、焦灼、自责,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藤缠树,树绕藤。”
一个稚嫩、空洞、如同坏掉八音盒般毫无起伏的童谣声,突兀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顾宴修猛地转身,剑锋差点划到突然出现的女孩。是之前请他们吃饭那户人家的女儿,约莫六七岁年纪,怀里抱着个破旧的布兔子。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褂,头发有些凌乱,小脸异常苍白。
那双本该清澈的大眼睛此刻却空洞无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仿佛穿透了他们,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
“夜深深,月昏昏。”
她继续唱着,声音平平,没有任何孩童应有的情绪起伏,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顾宴修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变调后的童谣,他单膝跪地按住女孩肩膀:“你见过一个穿灰衣服的哥哥吗?这么高,眼睛很亮……”
小女孩仿佛没看见他们凝重的表情,自顾自哼唱起其他童谣:“藤婆婆,编箩筐,装个月亮当灯笼。捉个娃娃放中央,等那客人来品尝。西厢房,亮堂堂,客人来了莫慌张……”
“你有没有见到过两个人?其中一个哥哥是有白头发的。”顾宴修换了个方式问。
小女孩的歌声戛然而止。这次,她似乎听懂了,空洞的眼神缓缓转动,终于聚焦在顾宴修脸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那只没抱玩偶的小手,直直地指向西边。
温叙白倒抽一口冷气,迅速往女孩手里塞了张驱邪符。
符纸接触皮肤的瞬间,女孩怀里的布兔子突然渗出暗红液体,散发出一股腐臭味。
“傀儡术?”温叙白拉着顾宴修疾退三步,“这村子怕是早就被渗透了。”
顾宴修却盯着女孩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西边是那座荒废的沈家古宅。三年前沈家三十八口离奇死亡的案子,卷宗上就写着‘尸体缠满藤蔓’。”
两人正要动身,顾宴修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他头疼得厉害,脑袋仿佛被塞进了正在轰鸣的铜铃,尖锐的嗡鸣从耳蜗直冲天灵盖。
“他受伤了。”
顾宴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主仆契约正将另一端的痛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温叙白的手僵在半空,从顾宴修的反应中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他的声音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你什么时候和他结了契?你现在能感应到他的具体位置吗?”
“主仆契约,我感应不到他的位置……”
顾宴修说完险些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栽倒在地,全靠用剑鞘死死撑住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疯了?!”温叙白声音都变了调,立刻上前扶住他,“你是仆位?”
剧烈的疼痛如同海潮般一波波冲击着顾宴修的意志,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小树妖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作为“仆人”,他正在分担“主人”所受痛苦的一半。
这个认知比头颅的剧痛更让他肝胆俱裂,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狂暴的杀意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忍耐。
“走。”
顾宴修挣脱搀扶,踉跄着朝西边跑去。温叙白简直要疯,他急忙追上跑远的顾宴修。
穿过荒芜的稻田,那座破旧的古宅显现出来。
宅院外围的槐树全部枯死,枝干却诡异地相互缠绕,形成天然的牢笼。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棵树上都挂着破旧的布娃娃,随风摆动时发出类似孩童哭泣的声响。
顾宴修一剑劈开锈蚀的门锁。院内景象让两人同时僵住。
整个天井布满藤蔓织就的巨网,网上悬挂着数十个蚕茧般的物体,有些还在微微蠕动。
而正中央最大的那个茧子,正剧烈地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