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羽村的宁静,如同清晨湖面的薄雾,将沈屿轻柔地包裹。他在村口那棵巨大的古樟树下停好车,环顾四周。
村落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白墙黛瓦的民居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缓坡上,一直延伸到碧波荡漾的湖边。
几条窄窄的石板路蜿蜒其间,偶尔有村民扛着农具或提着鱼篓慢悠悠地走过,看到沈屿这个陌生面孔和那辆气派的新车,投来好奇而友善的目光,点头示意。
空气中弥漫着湖水特有的清甜、柴火灶的饭香和泥土草木的气息,时间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沈屿很快在靠近湖边的一户人家,找到了一家由村民自住房改建的民宿。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姓于,皮肤黝黑,笑容淳朴。
民宿条件简单,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推开窗就能看到无垠的湖面,价格也极为公道。沈屿对住宿要求本就不高,干净安静即可,当即定了下来。
安顿好行李,已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西斜,将湖面染成一片金红,波光粼粼,美得令人窒息。
沈屿迫不及待地拿出随车携带的钓具,在于老板的指点下,沿着湖岸走了几分钟,找到一处伸入水中的小小岬角。
这里水面相对平静,水深合适,背后有几块大石头可以挡风,是个绝佳的钓点。
他熟练地支起钓椅,组装好鱼竿,挂上鱼饵,轻轻一抛,鱼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鱼饵悄无声息地没入清澈的湖水中。
浮漂立在水面,随着微波轻轻晃动。沈屿坐下,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目光投向远方的水天一色,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空气,心中一片澄澈安然。
这才是他向往的垂钓——没有纷扰,没有污染,只有人与自然的纯粹对话。
他安静地坐着,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鱼情似乎不错,没多久,浮漂便有了动静,轻轻点动,随即一个清晰的顿口!
沈屿手腕一抖,鱼竿微弯,一尾巴掌大小、鳞片闪着银光的白条鱼被提出了水面,在夕阳下活蹦乱跳。开门红!沈屿心情愉悦,取下鱼,放入鱼护。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他又陆续钓上了几条鲫鱼和一种当地叫“红梢”的小鱼,虽然没遇到大家伙,但这种连连中鱼的快感,已让他十分满足。
就在他专注于浮漂的细微变化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湖岸边的一栋小房子。那房子位置极好,几乎就建在水边,有个小小的木制平台伸向湖中。
房子看起来是旧民居改造的,白墙似乎新粉刷过,窗户也换成了更大的落地窗。此刻,房子外面搭着脚手架,有工人在里面忙碌,传出叮叮当当的装修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子外墙靠近路边的位置,挂了一个崭新的木牌子,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刻着几个字——“湄羽·湖畔咖啡”。
沈屿微微一愣。咖啡屋?在这种地方?
湄羽村风景虽美,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游客稀少,且多以像他这样追求野趣的钓鱼客或短暂停留的散客为主。
在这种地方开一家咖啡屋,客源从何而来?能维持下去吗?沈屿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和不解。
这老板要么是极有情怀、不计成本的理想主义者,要么就是对本地旅游开发有着不切实际的乐观预期。在他看来,这生意多半是要亏本的。
“有点意思。”沈屿笑了笑,收回目光,不再多想。别人的生意经,与他无关。
他继续享受他的垂钓时光,直到夕阳完全沉入远山,湖面泛起淡淡的暮霭,才心满意足地收竿回“家”。
于老板用他钓的鱼,做了一锅鲜美的鱼头豆腐汤,就着新蒸的米饭,沈屿吃得格外香甜。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沈屿便生物钟自然地醒来。湖区的早晨,空气清冷,带着沁入心脾的凉意。他换上运动服和跑鞋,开始了雷打不动的晨练。
他没有沿着村中的石板路跑,而是选择了昨天开车进来的那条湖滨公路。这条路清晨几乎无人无车,一侧是静谧的村庄和山峦,一侧是浩瀚的、笼罩在晨雾中的湖泊,是绝佳的跑步路线。
他调整呼吸,迈开步子,沿着公路匀速慢跑。鞋底踏在崭新的柏油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耳边是清脆的鸟鸣和湖水轻拍岸边的哗哗声,眼前是如梦似幻的湖光山色,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享受。
跑了约莫二十多分钟,已经远离村落中心,到了一个更僻静的湖湾处。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路边,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碎花连衣裙,裙摆随风轻轻飘动,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
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的草编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头如瀑的黑色长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她正背对着公路,面向湖泊,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凝望着雾霭沉沉的湖面,又像是在画板上描绘着什么(沈屿看到她脚边放着一个画架和颜料箱)。
晨曦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身姿,在空旷的湖边,构成了一幅极美的剪影。
这身影,与周围质朴的乡村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穿着打扮的问题(她的衣着其实很简约),而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静、优雅、甚至带着一丝疏离感的气质,是一种属于城市的、经过良好教养熏陶的文艺气息,与湄羽村天然的、略带粗犷的野趣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沈屿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一些。他认出,这个女子站立的位置,就在那家正在装修的“湄羽·湖畔咖啡”屋旁边。难道她就是咖啡屋的主人?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女子微微侧过头,目光向沈屿这边瞥来。宽檐帽下,沈屿看到了一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如同这湄羽湖的湖水,深邃而平静。
她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但眉宇间又透着一股独立的英气。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平静地一瞥,随即女子便转回头,继续望向湖面,仿佛他只是路边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沈屿也没有停留,保持着匀速,从她身后几米外跑过。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了一丝极淡的、清雅的香水味,混合着晨露和颜料的气息。
跑出一段距离后,沈屿才缓缓停下脚步,做了几个拉伸动作,回头望去。那个女子的身影依然静静地立在湖边,与湖光山色融为一体,像一尊沉思的雕塑。
“开咖啡屋的……就是她吗?”沈屿心中暗忖。看来,这湄羽村,除了绝美的风景和丰富的鱼资源,还藏着一些有趣的人和事。
这个气质独特的女子,以及她那家选址“诡异”的咖啡屋,为这个宁静的湖心村落,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值得玩味的色彩。
他摇了摇头,甩开思绪,继续完成剩下的晨跑。不管怎样,这都是别人的生活。他的重心,依旧是这片湖,这根钓竿,和这份难得的清净。
然而,那道清晨湖边的惊鸿一瞥,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轻轻地,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