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开着那辆二手SUV,载着他全部的家当和那颗只想安稳躺平的心,一路向南。
车窗外的景色从宁安周边的丘陵地貌,逐渐过渡到江城市所在的水网平原。
空气变得更为湿润,天空是一种朦胧的灰蓝色,偶尔洒下细密的雨丝,打在车窗上,汇聚成流,蜿蜒滑落。
他很喜欢这种天气,阴沉,安静,适合在屋里打游戏,或者窝在车里听雨声。
几百公里的路程,他开得不急不躁,遇到风景好的休息区就停下来,抽根烟,看看雨景,充分践行着“躺平式自驾”的精髓。
抵达江城市时,已是华灯初上。他没有选择进入喧嚣的市区,而是按照事先查好的攻略,直接导航到了市郊一个叫“白鹭洲”的地方。
这里靠近一个大湖,水网纵横,据说有不少野钓点,生活节奏缓慢,房租也便宜得多。
他很顺利地租下了一栋临水而建的老旧二层小楼的一层。房子有些年头了,墙皮有些斑驳,但胜在干净,带个小院,推开门就能看到一片宽阔的水域,远处是朦胧的芦苇荡。
最重要的是,足够僻静。沈屿对居住条件要求不高,能遮风挡雨,有网有电,离水近,就是天堂。
他花了半天时间,把新买的“豪华躺平装备”一一归位:顶级鱼竿靠墙立好,带按摩功能的人体工学椅摆在窗边最佳观景位,最新款游戏主机接上大屏幕……一个小而舒适的“躺平堡垒”就此建成。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沈屿就迫不及待地拎着新鱼竿去了湖边。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湖面笼罩着一层薄雾,有白鹭掠过水面。
他找了个僻静的回湾处下竿,感受着新鱼竿沉甸甸的手感和丝滑的出线声,心里那点因为迁徙而产生的小小波澜,彻底平静下来。
这才是生活。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宁安市,一场盛大的品牌代言发布会正在某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举行。
苏晚晴身着高级定制礼服,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地站在聚光灯下,应对着主持人和媒体的提问。她是今晚绝对的主角,光芒四射。
《后来》的巨大成功,让她的事业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片约、代言、综艺邀请纷至沓来,身价翻了几番。
赵玫忙得脚不沾地,但脸上总是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她们似乎已经完全走出了之前的阴霾,正行驶在一条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上。
发布会结束后,苏晚晴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快步走向后台休息室,躲避着追逐的媒体。闪光灯在她身后连成一片,喧嚣而虚幻。
回到休息室,卸下厚重的妆容和华丽的礼服,换上舒适的便装,苏晚晴脸上的职业笑容渐渐淡去,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刷了刷。
然后,她看到了那条推送:#沈屿离开宁安,发表新作《别翠屏》引轰动#
她的手指顿住了。
点开链接,是沈屿那个几乎已经沦为“纪念账号”的社交媒体页面,最新动态就是那首《别翠屏》。下面已经有了数十万条转发和评论,全是赞誉和感慨。
苏晚晴默默地将那首诗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翠屏的云彩……”
诗句很美,意境空灵,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没有一丝一毫对过去的留恋或怨怼,只有一种彻底的、干净利落的告别。
他走了。真的走了。离开了宁安,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用这样一首诗,为那段荒诞又充满戏剧性的“关系”画上了一个极具诗意的句号。
苏晚晴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点空落落的,又有点……莫名的惆怅。
这半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从落水被救,到合约情侣,到风波不断,再到凭借“鱼知乐”送来的一首歌逆风翻盘……
沈屿这个人,就像他诗里写的那样,来得突然,走得干脆。
他大部分时间都像一团模糊的影子,懒散,淡漠,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可偏偏在关键时刻,又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或是写出直击人心的诗句。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合约期间,他们更像是被无形线索捆绑的演员,各自演着各自的戏。现在戏散场了,人走茶凉,本该如此。
可为什么,看到这首诗,想到他就这样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是因为自己驾车落水那奋力一跃的身影吗?是因为他在全网唾骂时那句平静的“被设计”吗?
还是因为,在她事业最低谷时,他那份诡异的淡定和最后那不着痕迹的、却至关重要的帮助?
苏晚晴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乱的情绪。她现在是事业的上升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有数不清的工作等着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纠结一个已经离开的“合约对象”。
她关掉手机页面,对助理说:“帮我看看明天的行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只是偶尔,在某个夜深人静或者像现在这样卸下所有伪装的时刻,那个穿着旧t恤、瘫在躺椅上、眼神疏离的钓鱼佬形象,会不经意地浮现在脑海,伴随着那首《后来》的旋律,带来一丝微凉的、难以捕捉的怅惘。
而此刻的沈屿,对宁安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也毫不在意。他在白鹭洲的生活迅速步入正轨。
每天钓鱼、打游戏、锻炼,规律得令人发指。为了更快地融入本地、了解钓点,他甚至还用新买的小号,加入了一个叫“江城野钓江湖”的本地钓友微信群。
群里很活跃,每天都有各种鱼获照片、钓点分享、饵料讨论,偶尔也插科打诨,吹牛打屁。沈屿大多时候潜水,只看不说,默默收集信息。
这天晚上,他刚打完几局游戏,顺手点开微信群,就看到群里正在热烈讨论一个话题:
“听说了吗?北边那个‘黑坑水库’,最近出巨物了!”
“真的假的?就那个承包了不对外、鱼又贼精的老水库?”
“千真万确!我二舅的连襟的表弟在那儿当看守,说前几天晚上,有人用活虾钓起来一条二十多斤的大青鱼!那力道,差点把竿都拖走了!”
“我靠!二十多斤!野水库这年头可少见啊!”
“不止呢!听说还有更大的,晚上能看到黑影在水面翻,估计是大家伙!”
“心痒痒啊!可惜那水库不对外开放,关系户才能进去,而且听说收费死贵!”
“是啊,而且那地方邪性,鱼是又大又精,技术不好去了也是喂鱼,纯粹给老板送钱……”
“黑坑水库”、“巨物”、“不对外开放”、“收费贵”、“鱼精”——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瞬间吸引了沈屿的注意力。
他这种钓鱼佬,对“巨物”有着天生的好奇心。以前在月亮湾、翠屏湖,钓的最多也就是几斤重的鲤鱼鲫鱼,二十多斤的大青鱼?那简直是传说级别的存在了!
虽然群里的人都说那地方坑,费钱又难钓,但沈屿心里却开始活络起来。
他现在又不差钱(感谢《后来》),时间更是大把。
技术嘛……他承认自己不是技术流,但钓鱼这东西,有时候也讲个运气不是?
万一呢?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搞上来一条巨物,那成就感,岂不是比在游戏里拿五杀还爽?
而且实话实说,钓了这么久鱼,他的技术也已经有了一定的火候。
一种久违的、类似于挑战欲的情绪,在他那颗习惯了躺平的心里,悄悄冒了个头。
他翻了翻聊天记录,记下了“黑坑水库”的大概方位。然后,他打开地图软件,开始研究路线。
去,还是不去?
沈屿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淅淅沥沥的雨声,摸了摸下巴。
好像……可以去试试?
就当是给平淡的躺平生活,增加一点小小的、可控的刺激。
反正,钓不到也没损失,最多损失点钱和时间——而这两样,他现在恰好都有富余。
决定了,找个天气好的日子,去会会那个传说中的“黑坑水库”。
沈屿关掉地图,重新拿起游戏手柄。屏幕上的枪火再次闪耀起来,但这一次,他的脑海里,却不时闪过巨大鱼尾拍打水面的想象画面。
新的地方,新的挑战。这躺平的生活,似乎也开始有了点不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