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脸色铁青,他身为东道主,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远超他的掌控,原本他早上已经与何振达成了共识——暗中调查此事,以免引起各宗弟子恐慌。
眼看这仪式都就要接近尾声了,何振却来了这么一出,还引出了弑魂殿的杀手,早上仵作简单查验了尸身不假,但那时何振情绪激动,也不许任何人接近何承泽,所以仵作仅是站在一旁粗略看了看,他直觉此事没这么简单,但也不知到底该站在哪一方,故而谨慎地没有作声。
“何宗主,”沈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窃窃私语,“令郎遇害,你悲痛欲绝,自是情理之中,你要公道,但我身边这人,也要一个清白,何宗主若真为令郎着想,当以揪出真凶为重,依在下之意,不如就请诸位前辈做个见证,仔细勘验尸首,辨明令郎死因。”
闻言,何振面容扭曲,指向江邪和沈玉的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你们……你们这是存心要我儿死后也不得安宁!”
沈玉那双清冽的眼眸直视着何振,面色沉静,语气平稳:“此言差矣,令郎惨死,真凶逍遥法外,那才是真正的不得安宁。”
何振死死咬住后槽牙,眼底划过一抹阴鸷,气势骤涨,声音阴沉:“事关命案,且我好歹也是一宗之主,还会撒谎不成?”
他余光瞥到不少人都面带迟疑,便再接再厉,将矛头指向江邪和沈玉,“而此人,身份板上钉钉,血债累累,杀手杀人又何须什么理由?还有,沈公子,你究竟与我儿有何深仇大恨,断了他的前程还不够,现在竟连他的尸首也不愿放过!?”
江邪冷哼一声,对他这番胡搅蛮缠一样的控诉嗤之以鼻。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愿当众验尸么,我这有嫌疑的都没有意见,阁下倒是接连阻挠,究竟是不愿,还是……”他尾音有些意味深长,目光扫过何振那张扭曲的脸,挑了挑眉继续开口,“不敢?难道是怕查出些什么,影响了你们青云宗的好名声?”
台下人群的议论声陡然拔高,看向何振的目光也带上了怀疑与审视。
“放肆!”何振勃然变色,周身气息暴涨,长刀嗡鸣作响,杀气如有实质直冲江邪而去。
云晔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磅礴的内力悄然弥漫开来,瞬间抵消了那股迫人的威压。
而沈玉也斜身半挡住了江邪,手指搭在剑柄上,以防何振突然发难。
顶着全场聚焦的压力,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当中,杨崇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微提了口气,迈了一步出来,沉稳的声音压下了场中的嘈杂:
“何宗主,丧子之痛,非亲身经历不可感同身受,但老夫也是个父亲,自然理解你的一片苦心,只是沈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事情既已闹得人尽皆知,不查个水落石出,如何平息众议,如何给令郎一个真正的交代?还望何宗主同意,请专人再次验尸。”
何振粗喘了几口气,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着,片刻后,出人意料地松了口:“哼,杨宗主都发话了,我又岂能不以大局为重,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
他松了口,杨崇也松了口气,颇有耐心地问道:“何事?”
何振扫了一眼周围人群,手中刀尖遥遥指向江邪,道:“无论我儿是不是他杀的,他罪孽滔天也是不争的事实,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人在场,平白污了我儿的眼,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
他看着已经抽剑的沈玉以及仍旧拦在那里半步未动的云晔,目眦欲裂,冷声斥道:“小崽子们经历少是非不分也就罢了,云宗主,你堂堂九霄宗宗主,如此袒护一个穷凶极恶的杀手,莫不是也昏了头了?”
云晔没有理会他这番明里暗里的嘲讽,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再抬头时面上多了几分冷凝,说道:“何宗主,早年间千金城杀手如云,搅得江湖一片血雨腥风,蒋昭光明正大的行走于江湖,也不见谁去讨伐,怎么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杀手刚刚露面,就引来你这一宗之主喊打喊杀了?”
沈玉抿了抿唇,反手按住江邪的手臂,又将他往身后藏了藏,保护意欲明显,开口道:
“你若是非想抓着他身份不放,那也无妨,我就来跟诸位好好谈谈。”
沈玉偏头看了一眼江邪,又扫了一眼交头接耳的众人,接着说,“他身上的每一笔血债,皆有迹可循,若论是非,死他手上的杀手,可比你们要多,他杀了匪首蒋昭,拔除了这颗毒瘤,现今已叛出了弑魂殿,敢问在场诸位,这算不算也是为民除害?”
何振敏锐捕捉到了人群议论的风向有所转变,面色不虞,斥道:“不过杀手组织内讧,这算什么为民除害?”
江邪眯了眯眼睛,突然插了句话:“何宗主,你认识我。”
他说的“认识”,显然不是通过通缉令,何振移开了目光,眉头一锁,讽刺道:“笑话,我怎会认识你这等鼠辈。”
“是么……”江邪垂下眼帘,“那请问,你为何笃定我出现在你居所周围,是偷盗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