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打算临阵倒戈吗?
景昀笑容不变,意味深长地说:“商人可不是只有一个生意伙伴,况且,我好像也没透露什么吧?”
沈玉默然,他总觉得景昀先前的话还有后续。
果然,景昀抖开折扇,掩唇再次开口:“杨二公子藏得深,但武学路数却难得有几分正派,倒是他大哥,那才是假君子,真小人,与他相比,早先杨三公子的那点技俩都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他这番话将杨家三个公子评判了个遍,怪不得要掩唇而言,除了杨烈,沈玉和另外二人没什么接触,自然看不出都是什么样的人,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能得景昀一个“有几分正派”评价的杨锋,武学造诣究竟到了何等地步,又为何藏拙至今。
“台上见真章吧。”最终沈玉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景昀点点头,也不多深谈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江邪趁这时拽了一把沈玉手腕,将他从人堆里捞走,沈玉料想他可能有话要说,也不拒绝,跟着他走。
走入小路树荫下,因着校场喧嚣升腾起来的热意逐渐散了些许。
江邪四处望了望,确保没人,才开口:“宋清接到周雪瑶了,余下的事就交给他吧,你可宽心了。”
沈玉点了点头,却见江邪的眉心仍有一丝郁结,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江邪沉吟片刻,继续说,“郭仲廷说的那桩事,我有了点头绪。”
“嗯?”
“你可还记得,之前在潭州外那个镇子上,蒋西派来跟踪我的小孩儿?”
“记得,怎么了?”
“你在碧落城也见过他。”
沈玉回想了一下,恍然,怪不得那时觉得那小孩儿眼熟,原来是碧落城偶遇那夜,江邪放走的那两个孩子之一。
见他想起来了,江邪便接着道:“我那时没空细究,现在想想,很怪,试炼峡谷毁了之后,千金城基本上就没出现过年岁不大的杀手了,那俩虽然胆小,但的确是有点本事的,我可以肯定他们是生面孔。”
沈玉不太明白,这和何振养的那批孩子有什么关联?
江邪靠着树干,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应该没跟你说过,当初选择毁掉试炼峡谷的原因。”
沈玉“嗯”了一声。
“除了因为动静足够大,还有就是,我当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曾经在里面救下过一些人,他们年纪与我相仿,当年也是十几岁,而且不少都有些武功底子,那两年,这样的孩子突然就多了,我还以为是哪儿打仗了,走投无路来的,后来想想,千金城本身就连着边郡,那几年分明风平浪静,要是其他地方打仗,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怎么可能跋涉千里来千金城寻口饭吃?”
江邪深吸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所以我猜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被特定选中,带回去专门培养的,何振既然和蒋昭有往来,那么他养那些孩子做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沈玉心口一疼,既是心疼江邪,也是对那些孩子的遭遇感到悲哀,不是所有人都像江邪这样,是抱着复仇的心去的,那些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在懵懵懂懂的年纪,拿着刀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麻木地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倒在自己刀下,最终成为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杀手。
他不敢想象,江邪究竟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这种血腥环境下保持理智,一步步走到现在,走到他面前。
江邪看清了他眼底的痛楚,莞尔一笑,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子,说:“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你,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沈玉抓住他的手,紧了紧,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江邪呼了口气,说:“原本我还没想起来这事儿,方才桑喆来报宋清那边的进展,我看见他才想起来的。”
桑喆当年全家被匪寇所杀,浑浑噩噩被人领去了千金城,在底层蹉跎了半年,实在受不了了,一头扎进了试炼峡谷,正好被他给截了胡,收入麾下。
事儿聊的差不多了,下一轮比试的时辰也快到了,江邪也不想沈玉沉浸在这种低落的情绪下,勾了勾他的手指,调笑着哄了几句,牵着人回去了。
两人回去时他们几人正闲聊着,话题在唐晓身上,下一轮对阵文浩轩的正是这小倒霉蛋。
景昀摇着扇子道:“文兄,不必顾及情面,打得他满地找牙才好。”
“呦,这是招惹你了?”文浩轩看热闹不嫌事大,“成啊,本少爷定给你出了这口气。”
唐晓炸了:“景昀你个小气鬼!不就是早上多吃了你一个小笼包么?”
景昀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手指,微笑着道:“是一笼。”
唐晓理直气壮:“那个馅儿你又不爱吃,再说小爷我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怎么了?”
景昀持续微笑,咬牙切齿:“那是谁中午不睡觉把暗器甩到我枕边的?”
唐晓心虚:“咳,意外,纯属意外。”
沈玉有些同情地看了眼景昀,他也说不上来这俩人谁更惨些。
正说着,校场中央便锣鼓喧天,宣告又一轮比试开始。
六组一批,沈玉上台前打眼一瞅,暗暗叹了一声,熟人还真不少,唐晓和文浩轩一组,方延和夏弘文一组,云澜、杨烈也在其中。
杨锋比他晚来一步,那张带着些许张扬轻佻的面容,很难让人与“正派”二字挂上钩,见着他,杨锋眉毛一挑,淡笑着和他作了一礼。
沈玉站姿端正,亦抱拳回礼,这次他没有做后手,裁判的锣声刚荡开,他便提剑掠了上去。
杨锋错愕,他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如此一来就不得不拔剑相抵。
景昀在台下捏着下巴,低声问身边抱着沈玉剑鞘的江邪:“你方才给沈公子惹恼了?我怎么瞧着他,有火气呢。”
江邪没回应,追着沈玉的衣袂翻飞的俊俏身影看了片刻,语气颇有些懊悔地道:“错了,我方才就应该动点手脚,给他和姓何的那棒槌凑到一组。”
现成的出气筒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