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景昀的院子出去,沈玉和江邪没多做耽搁,按他指示的方向潜了过去,一路避开巡逻弟子,两人没费多少力气便进入了景昀所说的密林。
密林枝繁叶茂,光线晦暗,沈玉原本一边留意周围动静,一边盯着江邪的背影,以防自己跟丢,只是才走出去十几步,他偏头躲避几根枝杈的工夫,再抬眼那抹黑影就不见了,沈玉倏地脚步一顿,下一瞬,男人温热的手掌便包裹住了他的指尖,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
“牵住你了,丢不了。”
沈玉的心都漏了一拍,随即回握了一下,任由江邪牵着他在树影间穿行,只是他俩没想到,这密林当中也有巡卫,江邪闷头寻好走的路,沈玉耳尖率先听见了脚步声,扯了他一下,但他们周边除了几棵矮树外基本没什么遮蔽物,那群人只要拐过弯就能看见他们,更糟糕的是,他们身后也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光影,竟是碰上他们巡逻弟子交班了。
前后光影交汇,脚步声渐渐清晰,几乎是眨眼间就会被包抄的态势,江邪周身气息陡然一沉,反手按住沈玉的肩,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往一边树荫下退去。
江邪对隐匿身形比沈玉更熟,打眼一看便知哪里可以藏身,长臂一揽,将沈玉扣进怀里,后背抵上粗糙坚硬的树干,沈玉被他这力道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手指下意识抵着他的胸膛。
下一瞬,江邪便迅速调换了两人的位置,沈玉还没站稳,江邪沉重的身子便压了上来,结实的胸膛与他毫无缝隙地紧紧贴合,不过这个姿势倒是能让他喘气儿了,但这番动作似乎牵动到了某一处,江邪身子不可控地僵了一瞬,呼吸也微不可察地粗重了一下,随即又被强行压下。
沈玉敏锐地察觉到了,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时候,他只是更往树干上贴了贴,好给江邪留出点空隙,江邪挑的这处地方,刚好树影交叠,将他们二人堪堪遮挡住了,只要不是特意举灯来看,便不会发现他们。
两人屏气凝息,就这会儿工夫,那前后的两抹灯影也交汇在了一处,几个身着统一服饰的巡逻弟子手持灯笼,有说有笑的交谈着。
“……诶,李师兄,今儿怎么又是你当班啊。”
“啧,别提了,阿顺今晚上吃坏肚子了,我坑了他两坛好酒,等我巡完这趟去我那儿喝点儿?”
“成啊,正好我们提早回去备下酒菜。”
光影再次分开,其中之一摇摇晃晃着渐行渐远。
被称为李师兄的那人晃着手中的灯笼在周围挥了一下,嘴里抱怨道:“……这黑灯瞎火的,除了偶尔跑几只野狸子,鬼影都没一个,也不知道巡个什么劲。”
光晕扫过他们藏身的区域边缘,几乎是擦着江邪的衣摆掠过,甚至清晰地映照出了旁边那几棵矮树的枝桠,投下如同鬼爪般的影子。
那人身侧的两人目光随意地瞥了一眼,宽慰道:
“嗐,这不是宗门大比人多嘛,估计是怕有人在这头儿迷路吧。”
“而且昨个抓的那人不还关着呢么,据小道消息说,那人身法诡谲,跟条泥鳅一样,这要是跑了再惹出什么乱子,那咱们今年可丢人丢大发了。”
这几句话也落在了沈玉和江邪的耳朵里,两人在暗中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李师兄也只是随口抱怨,闻言叹了口气,重新迈开了步子:“走吧走吧,巡完回去喝酒睡个好觉。”
灯笼的光芒移开,视野重新陷入昏暗,脚步声杂沓,几人几乎是擦着他们藏身之处的边缘走了过去,沈玉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们腰间令牌轻轻碰撞的脆响。
待这方空间彻底陷入静谧,江邪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些许,退开半步容沈玉调息,沈玉又屏息聆听了片刻,才低声开口:“方才碰到伤处了?”
“嗯,不碍事。”
江邪倒是没隐瞒,重新与他十指相扣,将人牵出树坑。
沈玉虽见他行动无碍,但还是不放心地探进他衣领,摸了摸他的肩窝处的布,没摸出湿润,往下的伤想探就得宽衣解带了,不太合适,他就又摸索着去找他的左臂。
江邪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摸索,拿刀鞘压下两人脚下缠绕的杂草枯藤,然后才说:“沈郎君,这还在外头呢,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就算馋我身子也不必如此心急。”
“……”
沈玉蓦地收回了手,就不能指望这人嘴里说出什么好话来。
江邪闷闷地笑了一声,牵着他的那只手收紧捏了捏,继续辨认方向寻着路。
此后两人又穿行了一阵,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但并非是沈玉想象中灯火通明的戒律堂,而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废田,荒田和密林中间还隔着一道已经干涸的水渠,有一些高度差,而再远一些是一面崖壁,下方杂草约有半人高,在月色下轻轻随风晃荡着。
认方向找路的是江邪,沈玉分不清东南西北,记下景昀绘制的简图也跟白记一样,除非是他走过的路,否则根本找不到,他有这个自知之明,因此一路放心的跟着江邪走,但是现在,他突然有点不那么放心起来……
似是察觉沈玉那眼中的狐疑,江邪有些无奈,以他家沈公子的路痴程度,是怎么有底气怀疑他的水准的?
他轻笑着打趣道:“放心,不会卖了你的,在这儿等我,我下去看看。”
说罢便利落地跳了下去,他一手拨开杂草,看了看地面,又在周围踩了几脚,然后才回身朝沈玉伸手:“来。”
却见那面容俊美的少年公子在他开口前便已经跳了下来,而他这只手才刚伸出去,便被握住了,江邪顺势手臂一用力,把他往前扯了两步,抱了个满怀。
要不是沈玉反应快偏了下头,他的脑门就会直接撞到江邪下巴,不禁腹诽: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的,个头这样高。
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至荒田边缘,沈玉这才看到先前没看到的戒律堂,他们此刻正在戒律堂的侧下方,再往上走就该是天玄宗弟子巡视的范围了。
两人沿着荒田边缘往那片崖壁走,约摸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临近了。
崖壁与荒田之间有一道狭窄的水沟,遍布碎石腐叶,两人跳了下去,扒开尽头的杂草枯藤,果然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浓重的湿腐霉味儿混杂着土腥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应该就是这儿了。”
江邪从腰间摸出景昀给的那个瓷瓶,拨开瓶塞,一股辛辣的草木气息扑鼻而来,平时闻必然呛鼻得很,但此时倒是冲淡了些周围的霉腐味儿,他先倒出了一些,细致地给沈玉涂抹到靴侧、小腿、后领还有袖口等处,连衣摆都没放过,沈玉微怔,看着江邪那专注的动作,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捯饬完沈玉,江邪才随意地拍了一些到自己的衣袖和裤腿上,他还留了一半,以备后面失去药效的时候能够续上。
沈玉见他这样敷衍,有些无奈,伸手去够瓷瓶:“你那叫涂药?”
江邪却是直接收到了腰间,不让他碰,嘴里说着:“省着点用,回来还得走这条路呢,你挨我近些,就不怕蚊虫叮我了。”
沈玉拗不过他,又想到些什么,最后还是妥协了,反手抓着他的手腕,率先弯腰钻进了洞口,江邪唇角上扬,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