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昭极快的消化了这些信息,情绪稳定了不少,几人商量了一下,他们现在离周雪瑶这么近,而且青云宗大部分人都醉意上头睡下了,他们没道理就这样转身离开,最起码得先看看她的状况。
几人屏气凝神,矮身借着杂草遮挡,接近了周雪瑶的院子,小屋窗隙透出昏暗摇曳的烛光,院中那两个弟子,一个左手压刀,表情刻薄,另一个年轻一些,脸上忧心忡忡,他们当中隐隐传来推搡以及争执声。
沈玉他们躲在断墙残壁与荒草形成的阴影里,轻易便将院中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给我回来,我可警告你,少管闲事!”一人低声呵斥道,“好好看门等换班就得了!”
尚且年轻的弟子在师兄的压迫下语气有些微弱,但仍是说了一大串:“可,可这已经入了夜,山上不比山下,不给她盖点东西,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还有明日就是大比开幕了,这要把她关到何时?”
“呵,那也是她自找的,她一天不松口就关她一天,这是大师兄下的死命令,谁求情都没用。”
听了这番话,年轻弟子好半天都没再开口,倒是最开始呵斥他的那人耐不住安静,又“啧啧”两声,抱怨道:“老子也真是倒了血霉,跟你这呆瓜一组,连觉都睡不安生,宗主和大师兄安排的婚事能差到哪儿去,也不知道她别扭个什么劲儿。”
年轻弟子反驳道:“可也没有多好吧,我听说那人已有正妻,周师妹嫁与他,岂不是只能做个妾室?”
那人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这年头哪个有钱有权的人家不是三妻四妾,还幻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有人操心婚事就不错了。”
“不,不全是的……”年轻弟子声如蚊呐,他想说不是所有人都是多情滥情的,像温家家主,九霄宗云宗主那样一生只爱一人的也有很多,但他说不出口,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若自己说出这些,他师兄会如何嘲讽他。
他的声音太小,那人根本没听到,又或是听到了也懒得理会,接着侃侃而谈。
“又不是给她找了什么穷苦人家,那可是宋家,大昭第一药商,宋二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宋家嫡出的二少爷,还有天玄宗宗主亲传弟子这层身份,她嫁过去,吃穿用度短不了她的,总好过被关在这破屋子里挨饿受冻吧?”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酒后的轻佻,“再者说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就算十分不情愿也有的是办法送她嫁过去,就是体面和不体面的区别罢了,多吃这些天的苦头何必呢。我要是她,就安安分分地听从安排,最起码还有个聊胜于无的娘家,她这死磕到最后对谁都不好。”
年轻弟子没想到自己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震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钱师兄……”
被称为钱师兄的人见他仍是一脸的不甘心,又拉长语调讥讽道:“你要是真舍不得,有能耐就带她私奔啊,带她脱离苦海,说不定她一激动就嫁给你了,不过咱们这周师妹一向眼高于顶,倒也不见得能看得上你,到头来你别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年轻弟子脸色瞬间涨红,察觉到他言语间不加掩饰的羞辱,不由得怒气升腾:“你……”
那人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越说越来劲,神色猥琐:“你要是没这胆子,实在不行,去求求那位九霄宗少主,你的周师妹不是爱慕他么,万一他善心大发,慈悲心肠,截了这门亲事,和九霄宗联姻的好处也是不少,宗主说不定也会同意呢。”
院外听墙角的几个人万万没想到这把火还烧到了云澜身上,云澜一脸懵圈,怎么这还有他的事儿啊?
院中那年轻弟子显然被气得不轻,别说他了,院外的燕云昭要不是云澜死死按着,差点就要拔剑冲上去了,就连沈玉也不适地皱了皱眉。
院内针对周雪瑶的这番贬低终于告一段落,姓钱的弟子不耐烦地踢了师弟一脚,打了个哈欠说:“行了行了,我可警告你了,不想自毁前程就别干傻事。困死老子了,你守前半夜,过了三更叫我,便宜你个呆瓜了。”
没听到回答,他又踢了他一脚:“听见没有?”
年轻弟子一个激灵回神,回道:“听,听到了,师兄。”
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靠在门板边闭上了眼睛。
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剩下钱师兄粗重而带着酒意的呼吸声,以及墙角似有若无的虫鸣,年轻弟子垂着头僵立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师兄刻薄的话语如同钝刀子割肉般反复撕扯着他残留的良知。
他知道钱师兄说的那些是不对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青云宗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弟子,武功稀松平常,但是周雪瑶是个好姑娘,她不该有这样悲惨的结局的……
院外阴影里,寒意更浓。
“这群杂碎……”燕云昭的声音压得极低,手中的剑柄已被攥得滚烫,她气得眼圈都红了,“他们拿周姑娘当什么了,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棋子么?”
几人默然,脸色都不怎么好,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缄默片刻,沈玉抬眸,眼神扫视着院内。
钱师兄靠着门板,头颅低垂,鼾声渐起,显然酒劲彻底上涌,睡得很沉,年轻弟子站在不远处的树影里,背对着小屋的方向,望着漆黑的夜空,肩膀微微起伏,似是极力压抑着胸腔中翻腾的情绪——愤怒、羞耻、对师兄的不耻、对周雪瑶境遇的无力,还有一丝隐约的不甘。
云澜快速和沈玉对视了一眼,然后回头低声问褚恒:“褚小哥,你那百宝袋里,有没有迷药之类的?”
褚恒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云澜口中的百宝袋是什么,不过迷药而已,用不上翻阮亓的药袋子,他从袖中摸出半截香和一包药粉,道:“睡上三四个时辰没问题。”
云澜掐指算了算,够用,便接过了那截香,往舌底压了颗解药,他足尖轻点,飞身上檐,而沈玉拿过那包药粉,瞥了一眼他的位置,随后单手撑着院墙,利落地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