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本就是玩笑话,景昀也压根儿没当真,说来说去都是废话,他也不多扯皮了,压低声音,告诉了他们另一件事:“夏弘文昨天和青云宗的人一起上山了。”
沈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惊讶了一番,景昀的消息比他想象的还要灵通,夏弘文,邰城夏家二公子,位列新秀榜四甲,那现在看来,他是加入青云宗的阵营了。
迟疑了一下,景昀接着道:“这个人我看不透。”
这下文浩轩也微微坐直了身子,他疑惑:“还能有你看不透的人?”
景昀生在商贾世家,嫡出大少爷,底下弟弟今年才六岁,他就是妥妥的下一任家主,十三四岁便随着商队满大昭跑,那双眼毒辣得很,连他都说看不透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别把我想的那么神通嘛,很遗憾,确实很难猜透心思。”景昀耸了耸肩,只是语气里却没半点遗憾之意,接着,他坦诚地说:“而且,现在沈公子算得上是第二个我看不透的人了。”
沈玉眼睑微垂,不置可否,仿佛他说的人与他无关一样,景昀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精明,他也知道分寸,因此连试探都摆在了明面上。
无人讲话,他们这方角落顿时静了下来,须臾,文浩轩开口解围:“你这话说的,倒显得沈公子是个多难琢磨的人物了。”
“非也非也,”景昀摆摆手,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加深,“难琢磨可不是坏事,世上若是事事都一目了然,岂非无趣得很?”
沈玉终于抬了抬眼,眸底映着清冷与疏离,淡淡看着他,无形的压迫感蔓延开来:“景公子,你想知道什么?”
景昀挑了挑眉,看了他片刻,突然爽朗地笑了,开口:“不,我想知道的已经有答案了,至于其他的,时机未到。”
沈玉未做回应,一时间又陷入了静谧,这两桌心思灵巧之人不少,但都不知道景昀打的什么哑谜,唐晓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抓了抓头发,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啊,能不能有个人来给他解释一下?
沈玉重新敛了眉目,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遮住了方才一闪而过的探究,他深谙言多必失,越是回应,便越可能被这双毒辣的眼睛看穿更多。
他不清楚景昀想从他这儿知道什么,他身上牵系的无非就那么几桩事,只是他说时机未到,那他试探的是什么?对于他的身份,大半个江湖的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难不成,景昀只是试探一下他的戒心?
他能分辨出来此人暂时没有恶意,甚至若是能处下去会是个很牢固的朋友,但这一步绝不会是他来迈。
他们两桌原本隔的就不远,后来为了方便说话,索性就直接拼在了一块儿,云澜舒了口气,打破静谧,对他们几人发出邀约:“我瞧这天色,也快到晌午了,一起吃饭?”
几人欣然同意,宋辰逸起身告辞:“师兄师姐,还有诸位,我就不了,家里还有事等我,就先回去了,你们随意消费,记我账上,我请客。”
“嘿,那我们就不客气啦!”方延仿佛已经看到美酒佳肴在向自己招手了。
宋辰逸前脚刚离开,文浩轩便起身道:“那我下去结账,再待会儿就走吧。”
唐晓立马也从凳子上蹿起来,追上文浩轩:“等我一起,我出去透口气。”
他需要换换脑子,总觉得和景昀这狐狸精待久了,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算计。
几人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又待了一会儿,看着擂台之上的对决,有方延在侧时不时点评,还有景昀偶尔的玩笑,他们方才那略有些紧绷的气氛转瞬即逝,很快话题便转到了先前他们断的地方。
文浩轩唏嘘道:“夏家先前不是还想乘天玄宗的势,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
“可以理解,夏家的墙头草作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景昀是丝毫不顾影响,锐评道。
云澜咂舌:“景兄你……委婉点啊。”
“墙头草有什么委婉的说法吗?”景昀捏着下巴思索,“骑墙派?”
沈玉微微侧目,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这形容还不如那墙头草随风倒呢。
“不过,”景昀话锋一转,方才的玩笑神色收了几分,目光在杯沿滑过,带着点若有所思,“这青云宗今年连新秀榜都没人上去,夏家这随风倒的,倒反了吧?”
今年这宗门大比若按势头来看,九霄宗在新秀榜十甲中占了三个,天玄宗算上景昀唐晓再加上杨烈也是占三,剩下的四人,秦炀弃权,文浩轩中立,沈玉拿捏不定且不好拉拢,青云宗已然失去先机,夏弘文若是想替家里寻日后的靠山,怎么着也不该是现在看起来毫无胜算的青云宗,他们这是许了夏弘文什么好处?
沈玉也想不透彻,他这几日仅了解了些许江湖框架,对内里盘根错节的这些世家门派的了解还停留在表面,除了捋清了哪家和哪家不对付、哪家和哪家交好、哪家和哪家又是貌合神离,其余的他是知之甚少。
就这些信息还是他背靠江邪的情报网,一点一点恶补来的。
他拽回思绪,暂时压下疑问,他们现在在这儿揣测来揣测去的,毫无必要且浪费时间。
其余人也知晓,与其关注他们那虚无缥缈的阴谋阳谋,倒不如想想初试之后的晋级赛他们该如何打。
至于青云宗打的什么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他们一行人吃饱喝足,碍于严修也在,便没深聊,吃过午饭便各自回去歇息了,为下午登山做准备。
沈玉双手交叠枕于脑后,松弛地躺在榻上,午时阳光充足,洒在榻上,刚好将他大半个身子都拢了进去,他捋着思绪,只是闭目养神,并未深睡,因此,那只鸟扑棱扑棱落在窗沿时,沈玉澄澈的目光也投了过去。
那是一只尾背油亮乌黑的鸟,比寻常鸽子大了一些,脚上拴着小圆筒,沈玉眉梢微动,刚打算起身过去瞧瞧,就见褚恒一把抓住那只鸟,翻身进来,低声唤了一句:
“公子。”
语气有些急躁,沈玉觉出不对来,问:“怎么了?这鸟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