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油诡灶
打烊的铃声在空荡的大堂里荡了三圈,李峰把最后一把椅子架到餐桌上时,窗外的雨又大了些。玻璃上的水痕蜿蜒如蛇,将对面霓虹招牌的光晕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血色,像极了后厨铁盆里没滤干净的红油。
“小李,把后厨的老灶再检查一遍,今晚雨大,别让烟道堵了。”老板王胖子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带着酒后的含糊。这家“老重庆红汤火锅”开在老城区的拐角,最里侧的后厨还保留着老式砖砌灶台,据说还是上一任老板留下的,王胖子图省事一直没换。
李峰应了一声,抓起墙角的手电筒往后厨走。地砖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油星,踩上去滋滋作响。穿过挂着半扇冻得硬邦邦的肥牛的保鲜柜,那口黑黢黢的老灶就立在最里面,灶台上的铁锅还盛着下午熬剩的红油,表面凝结成一层暗红的硬壳,像块凝固的血痂。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烟道入口,没发现堵塞,正准备转身,鼻尖突然钻进一股异样的香味——不是店里常用的牛油香,而是带着点甜腻的腐坏气息,像是肉在红油里泡久了的味道。他皱着眉低头,手电光扫过灶台下方时,心脏猛地一缩。
灶台与地面的缝隙里,卡着一缕乌黑的长发。
那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末端还缠着几片没煮烂的生菜叶。李峰蹲下身想把头发拽出来,手指刚碰到发丝,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冰凉,像是摸到了冰水里的铁块。他猛地缩回手,手电光晃了晃,那缕头发竟凭空消失了。
“看错了吧。”他咽了口唾沫,起身往灶台里添了几块干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灶壁上的砖纹忽明忽暗。就在这时,身后的保鲜柜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推了一下柜门。
“谁?”李峰猛地转身,手电光照向保鲜柜。柜门好好地关着,半扇肥牛安静地挂在钩子上,水滴顺着肉纹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水渍。他走过去用力拉了拉柜门,纹丝不动,锁扣是扣死的。
大概是热胀冷缩吧。他自我安慰着,转身准备离开后厨,却听见身后传来“咕嘟”一声——是锅里的红油开了。
不对,他明明没点火!
李峰僵在原地,缓缓回头。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细密的泡,红油翻滚着,表面浮起的花椒和干辣椒随着漩涡打转,那股甜腻的腐坏味更浓了。更诡异的是,锅里竟然慢慢浮起了一只惨白的手,手指蜷缩着,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油泥。
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大堂跑,却一头撞进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里。抬头一看,王胖子正站在身后,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眼神却异常冰冷。
“跑什么?”王胖子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老灶的火没熄干净,熬着明天的汤底呢。”
“汤、汤底?”李峰指着后厨的方向,舌头打颤,“里面有手!锅里有手!”
王胖子冷笑一声,推开他往后厨走:“年轻人眼神不好就别乱说话,我去看看。”李峰跟在他身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进了后厨,灶台上的铁锅安安静静的,红油早已冷却凝固,哪里有什么翻滚的汤汁和惨白的手?
“你看,是不是眼花了?”王胖子敲了敲铁锅,“这老灶有些年头了,有时候会闹点小动静,习惯就好。”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明天起你值晚班,负责守灶。工资给你加五百。”
李峰看着王胖子诡异的笑容,心里发毛,却没敢拒绝——他太需要这份工作了。三个月前他刚失业,房租还欠着两个月,这份火锅店的工作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糊口的营生。
第二天晚上,李峰硬着头皮留在后厨守灶。他搬了张凳子坐在灶台边,手里攥着一把菜刀,眼睛死死盯着那口铁锅。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时,窗外的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惨白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后厨,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咕嘟——”
“咕嘟——”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李峰猛地站起来,举着菜刀看向灶台。锅里的红油又开了,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翻滚的红油里,除了那只惨白的手,还浮出了半张女人的脸。
女人的头发泡得发胀,黏在脸上,只剩下一只眼睛露在外面,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李峰吓得腿一软,菜刀“当啷”掉在地上。就在这时,那半张脸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像是在笑。
“救……救我……”女人的声音从锅里飘出来,细若游丝,“我的身子……还在灶里……”
李峰闻言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柴堆,干柴铛铛铛框”散落一地。他突然想起昨天在灶台缝里看到的头发,还有王胖子诡异的态度——难道这口老灶里藏着尸体?
他颤抖着摸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这时,后厨的门被推开了,王胖子端着一个搪瓷碗走进来,碗里盛着暗红色的汤汁,散发着那股甜腻的腐坏味。
“小李,看你吓的,来喝点汤压压惊。”王胖子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这可是用老灶熬的‘秘制汤底’,客人都爱喝。”
李峰闻言盯着那碗汤,突然看到碗底沉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人肉,上面还沾着一根乌黑的长发。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指着王胖子骂道:“你这个疯子!你杀人藏尸!”
“杀人?”王胖子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尖,“我可没杀人,是她自己要跳进来的。”他走到灶台边,用勺子敲了敲灶壁,“三年前,这个店的老板娘,为了抢我的秘方,半夜跑到后厨偷熬汤底,结果不小心掉进了沸腾的红油锅里。等我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煮烂了,我总不能把她扔了吧?这么好的‘原料’,浪费了多可惜。”
李峰闻言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店里的火锅汤底总有一股异样的香味,为什么王胖子从不允许别人碰那口老灶。他转身想跑,却被王胖子一把抓住胳膊。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留下来陪她吧嘎嘎嘎嘎。”王胖子的脸扭曲着,将他往灶台边拖,“老灶里还缺个‘配菜’,你的肉嫩,煮出来肯定香。”
李峰拼命挣扎,却敌不过王胖子的力气。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滚烫的红油时,灶台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那口老灶“轰隆”一声裂开一道缝,暗红色的血水从缝里涌出来。
“啊——”王胖子发出一声惨叫,被一只从灶台里伸出来的手抓住了脚踝。那只手惨白干瘪,指甲又长又尖,正是刚才在锅里看到的那只。紧接着,更多的手从灶台缝里伸出来,缠绕住王胖子的身体,将他往裂缝里拖。
“不!不要!”王胖子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最后被一声沉闷的巨响淹没。灶台的裂缝慢慢合拢,恢复了原状,只是锅里的红油不再翻滚,静静地凝结成一层暗红的硬壳。
李峰看见这一幕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这时,他看到灶台边的地上放着一个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火锅秘方”四个字。他捡起来翻开,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字迹,最后一页写着“若我遭遇不测,此灶必显灵,取凶手性命,还我公道。”
第二天清晨,警察接到报案赶到店里时,只看到空荡荡的后厨和一口冰冷的老灶。王胖子不见了踪影,李峰坐在大堂里,手里攥着那个笔记本,眼神空洞。
后来,这家火锅店换了新老板,拆了那口老灶,重新装修。可奇怪的是,无论新老板用什么配方熬汤底,都没有以前那种独特的香味。而且每当雨夜,后厨总会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熬火锅,还夹杂着女人的叹息声。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服务员半夜去后厨拿东西,看到灶台的位置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背对着她,正在搅动一口空锅。服务员喊了一声,女人转过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红油。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半夜去后厨。而“老重庆红汤火锅”的招牌,也渐渐被人遗忘在老城区的拐角,只有偶尔路过的人,会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红油香味,夹杂着一丝甜腻的腐坏气息,在雨夜里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