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猎者
雨丝像冰冷的针,扎在艾拉的脸颊上。她攥紧登山包的背带,靴底碾过湿滑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波兰塔特拉山脉的黑松林在暮色中愈发幽暗,高大的云杉像沉默的巨人,枝桠交错间漏下零星的天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三天前,艾拉告别了华沙的喧嚣,独自踏上这场期待已久的徒步旅行。作为一名自由摄影师,她痴迷于捕捉未经雕琢的自然之美,而塔特拉山脉深处的黑松林,以其原始的神秘吸引着她。出发前,民宿老板曾反复告诫:“天黑前一定要下山,林子里有熊,还有……不怀好意的人。”当时她只当是当地人吓唬游客的说辞,此刻,那警告却像冰冷的蛇,缠上了她的心头。
下午四点刚过,天空突然变脸,晴朗的午后瞬间被乌云笼罩,瓢泼大雨接踵而至。艾拉加快脚步,试图在天黑前赶到预定的山间小屋,但泥泞的山路让她举步维艰。更糟的是,手机信号早已消失在连绵的山峦中,她只能依靠手中的指南针和模糊的地图辨别方向。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打破了林间的寂静,惊飞了枝头的鸟雀。艾拉浑身一僵,心脏骤然缩紧。她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雨声淅沥,风声呜咽,除此之外,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是猎人?她安慰自己。塔特拉山脉确实有合法狩猎区,但这片黑松林属于自然保护区,禁止狩猎。那枪声……似乎来自不远处的山谷。
艾拉犹豫片刻,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作为摄影师,她本能地想捕捉到狩猎的瞬间——哪怕只是模糊的剪影。她调整了一下背上的相机,小心翼翼地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挪动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身影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
山谷底部是一片开阔的草地,雨水冲刷后的青草泛着油亮的绿色。艾拉趴在一块巨石后,透过相机的取景器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正站在草地中央,手里握着一把猎枪。他穿着迷彩服,身形高大魁梧,脸上覆盖着一块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地上的什么。
那不是猎物。
当艾拉看清地上的东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相机差点从手中滑落。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登山服,蜷缩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她的登山包被扔在一旁,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护照和相机摔在泥水里,照片上的笑容还未褪去。
男人蹲下身,似乎在检查女人的呼吸。片刻后,他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没有去捡散落的物品,而是拖着女人的脚踝,朝着松林深处走去。女人的头发在泥地里拖拽,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像一条暗红色的蛇。
艾拉的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她认出那个女人——昨天在山脚下的小镇上,她们曾在同一个面包店买过早餐。女人名叫莉娜,是来自捷克的游客,和她一样,也是独自徒步旅行。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艾拉的四肢,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想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莉娜拖进松林,那黑色的面罩和浑浊的眼睛,在她的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突然,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射向艾拉藏身的方向。艾拉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低下头,将身体紧紧贴在巨石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一秒,两秒,三秒……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艾拉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的靴子踩在湿泥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她能闻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烟草味和汗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湿气,令人作呕。
脚步声在巨石前停了下来。艾拉紧闭双眼,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她藏身的巨石周围扫视,那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几乎要将她的皮肤割破。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短暂地照亮了四周。艾拉下意识地睁开眼,正好对上男人那双浑浊的眼睛。他就站在巨石前,距离她不过三米远,黑色的面罩上沾着雨水和泥土,猎枪的枪口正对着她的方向。
艾拉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跑。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跑,只知道必须远离那个男人。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树枝划破了她的脸颊和手臂,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艾拉头皮发麻。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男人在追她。
“跑啊,小猎物,”男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浓重的东欧口音,“跑得再快,你也逃不掉。”
艾拉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往前跑。她能感觉到男人离她越来越近,那浓烈的烟草味和汗水味如影随形。她的肺部像要炸开一样,呼吸困难,双腿发软,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突然,脚下一滑,艾拉重重地摔倒在泥地里。相机从背上滑落,摔在一旁,镜头摔得粉碎。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头发。
剧烈的疼痛让艾拉尖叫出声。男人猛地将她拽起来,反手将她的胳膊扭到身后,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折断。猎枪的枪口顶在她的太阳穴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僵硬。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艾拉哭喊着,拼命挣扎。
男人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沙哑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疯子?不,我只是喜欢狩猎。而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猎物。”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带着烟草和血腥的味道,让艾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转头望去,正好看到男人面罩下的嘴角,那里沾着一丝暗红色的血迹——那是莉娜的血。
“你对莉娜做了什么?”艾拉的声音颤抖着,泪水混合着雨水滚落下来。
男人嗤笑一声:“那个女人?她太不配合了。不过没关系,她的尸体可以喂狼。而你,会比她更有趣。”
他拽着艾拉的头发,拖着她往松林深处走去。艾拉拼命挣扎,双脚不断踢打着地面,却无济于事。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掌控着她的生死。
不知走了多久,男人将她拖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山洞里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衣物和骨骼,看起来像是动物的遗骸,但也有可能……是人的。
男人将艾拉推倒在地,反手关上了山洞的石门。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将雨水和光线都隔绝在外。山洞里一片漆黑,只有男人手中打开的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那张狰狞的脸。
艾拉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她看清了男人的模样:他大约四十多岁,脸上布满了疤痕,眼神浑浊而凶狠,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他摘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口黄牙,看起来格外狰狞。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艾拉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向她逼近。他放下猎枪,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那触感粗糙而冰冷,像砂纸一样摩擦着她的皮肤。艾拉猛地偏过头,躲开他的触碰,眼中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别害怕,”男人的声音沙哑而温柔,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在你死之前。”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艾拉最后的希望。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个恶魔,他不会放过她。她必须想办法逃跑,否则就会像莉娜一样,死在这个冰冷的山洞里。
男人开始解开自己的腰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残忍。艾拉的心跳得飞快,她的目光在山洞里四处扫视,寻找着可以用来反抗的东西。突然,她看到了角落里的一根断裂的木棍,大约有手臂那么长,顶端很尖锐。
就在男人扑过来的瞬间,艾拉猛地抓起那根木棍,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男人的胸口刺去。
“噗嗤——”
木棍刺进了男人的胸膛,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男人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胸口的木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紧接着,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一把抓住了艾拉的手腕,将她狠狠地摔倒在地。
艾拉被摔得头晕目眩,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男人拔出胸口的木棍,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染红了他的迷彩服。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死死地盯着艾拉。
“你敢伤我?”男人的声音沙哑而愤怒,“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他一步步向艾拉逼近,脚步踉跄,显然伤势不轻。艾拉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挣扎着爬起来,朝着山洞的石门跑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搡着石门。石门很重,但在求生的欲望驱使下,她竟然慢慢将石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男人见状,怒吼着追了上来。艾拉顾不上多想,侧身从石门的缝隙中钻了出去,拼命地朝着山下跑去。身后传来男人的咆哮声和脚步声,但她不敢回头,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
雨水还在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艾拉没有手电筒,只能凭着感觉在山路上奔跑。她多次摔倒,身上沾满了泥水和伤口,但她不敢停下。她知道,只要男人还活着,她就永远没有安全可言。
不知跑了多久,艾拉的体力渐渐透支。她摔倒在一条小溪边,再也爬不起来。溪水冰冷刺骨,却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她抬起头,望向远处,隐约看到了一点微弱的灯光——那是山脚下的小镇。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男人追上来了。
艾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也没有力气再反抗了。她只能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的身边。艾拉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听到了一声枪响。
“砰——”
这声枪响和之前的不一样,更加清脆。艾拉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男人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在他身后,站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手里握着枪。
原来,莉娜的朋友见她迟迟没有回来,便报了警。警察根据莉娜的行程,一路追踪到了黑松林。他们听到了艾拉和男人的搏斗声,及时赶到,救了艾拉一命。
男人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胸口流淌出来,染红了小溪。他睁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最终失去了光泽。
警察连忙上前,将艾拉扶起来。艾拉浑身颤抖,泪水再次滚落下来。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你安全了,小姐。”一名警察用英语对她说,语气中带着安慰。
艾拉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男人的尸体,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恶心。她知道,这个恶魔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他带给她的恐惧和创伤,却永远无法抹去。
后来,艾拉从警察口中得知,那个男人名叫卡里姆,是一名来自波斯尼亚的通缉犯。他曾在波斯尼亚犯下多起强奸杀人案,潜逃到波兰后,一直隐藏在黑松林附近,以狩猎游客为乐。莉娜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受害者,在她之前,已有多名独自旅行的游客失踪,警方一直未能找到凶手,直到艾拉的出现。
艾拉在小镇的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她的身上布满了伤口,手腕也骨折了,但这些都比不上她心中的创伤。她常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梦见卡里姆那张狰狞的脸和那双浑浊的眼睛。
出院后,艾拉立刻离开了波兰,回到了华沙。她再也没有勇气独自旅行,也再也没有拿起过相机。黑松林的经历像一场噩梦,永远烙印在她的记忆中。
每当雨夜来临,艾拉总会想起那个恐怖的下午,想起莉娜冰冷的尸体,想起卡里姆狰狞的笑容。她知道,有些恐惧会伴随一生,但她也知道,她活了下来,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而那片幽暗的黑松林,依旧矗立在塔特拉山脉深处,像一个沉默的恶魔,等待着下一个不幸的猎物。只是再也没有人知道,在那些茂密的树林和冰冷的山洞里,曾发生过多么恐怖的事情,曾埋葬过多少无辜的灵魂。
几个月后,艾拉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警方在黑松林的山洞里,又发现了五具失踪游客的遗骸,其中最早的一具已经距今五年。卡里姆的罪行被公之于众,引起了轩然大波。波兰政府加强了对塔特拉山脉的管理,在山间设置了更多的监控和警示标志,提醒游客注意安全。
但艾拉知道,再多的警示也无法消除人心深处的邪恶。这个世界上,总有像卡里姆一样的恶魔,他们隐藏在黑暗中,等待着狩猎的机会。而那些独自旅行的人,就像迷途的羔羊,随时可能成为恶魔的猎物。
她常常会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好奇心驱使,没有去山谷查看枪声的来源,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场噩梦?但世界上没有如果。她只能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也只能祈祷,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雨还在下,艾拉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丝,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她的人生已经被那场恐怖的经历彻底改变,但她也知道,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带着莉娜和其他受害者的希望,好好地活下去。因为活着,就是对恶魔最有力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