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羽将车停在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河堤旁。
引擎熄火,车厢内只剩下鹰山仁因疼痛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靠在车厢壁上,一只手死死捂住脖颈处那道狰狞的伤口,指缝间依旧不断有鲜血渗出,将他的手掌和胸前的衣物染红了一大片。
“哈啊……哈啊……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七羽姐……”鹰山仁的声音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显得有些虚弱,但语气中充满了庆幸。
七羽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转过身,看着鹰山仁惨烈的模样,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责备,却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出门前,忘了东西了吧?”
鹰山仁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啊?忘了什么?”
“忘了出门前的吻别了。”七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鹰山仁的心上。
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后怕。
她下了车,拉开后车厢门,爬了上来。她取下自己脖子上那条柔软的红色围巾,看着鹰山仁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眼神心疼。
“你出去后,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低声说着,用围巾干净的内侧,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专注而温柔。
感受到七羽的触碰,鹰山仁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扯出一个看起来有些难看的笑容:“所以我说……七羽姐果然是我的幸运女神……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可能就……”
动作牵动了伤口,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痛呼出声:“嘶——好痛……痛痛痛……”
七羽没有说什么,只是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拿出消毒药水和绷带,开始为他进行伤口包扎。
同时,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用纸包好的,还带着温热的熟鸡蛋,递到鹰山仁面前。
“给你,补充体力。”
“谢谢……”鹰山仁接过鸡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慢慢剥开一个鸡蛋,塞进嘴里,咀嚼着,目光却落在了旁边那部录制完视频的手机上。
屏幕上,正回放着他与前原淳那场短暂却凶险至极的战斗录像。
看着前原淳那完全无视伤害,如同机械般的攻击模式,鹰山仁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七羽姐,”他咽下嘴里的鸡蛋,声音沙哑地开口,“啊,能拜托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七羽正在给他包扎的手顿了顿,抬起头,不赞同地看着他:“伤得这么重,你不赶紧回去处理伤口,还要去哪里?”
“我也想早点回去躺着啊……”鹰山仁苦笑一下,指了指手机屏幕,“但情况归情况……和那家伙打了一场,多少也有些了解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前原淳无惧伤痛,步步紧逼的画面,语气沉重:
“这个新出现的家伙……可比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Amazon,都要棘手得多。”
…………
与此同时,驱逐班的改装货车正行驶在返回基地的路上。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怪异,三崎一也、高井望等人正在闲聊,话题围绕着那个名为“tlaloc”的最终清扫计划。
“喂,你们说,等‘雨’下完之后,所有的‘虫’都没了,我们脱离驱逐班之后要去干什么?”三崎一也一边摆弄着捡来的千兆臂环,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
他们已经从上级那里得知了“tlaloc”计划的详情:在某个雨天,动用数百架无人机,在整个东京上空投放一种经过特殊实验,对人类无害,却能高效灭杀Amazon细胞的神经瓦斯。
目标是在一天之内,将东京范围内估计存在的4000只Amazon实验体,彻底清除。
这意味着,他们这份刀口舔血的工作,似乎快要看到尽头了。
高井望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匕首:“谁知道呢,或许找个地方开个小店?反正姐除了战斗也不会其他的了。”
福田耕太依旧沉默地开着车,只是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对未来的思索。
然而,他们的闲聊与车厢角落那个沉默的身影格格不入。
水泽悠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头深深埋着,整个人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今天的任务,让他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刚刚清理了一家隐藏的高级餐厅,那里的主厨竟然用人类的肢体……制作成能让Amazon食用,并延缓其觉醒的“食物”。
水泽悠第一次,与一个尚未觉醒,渴望生存的Amazon进行了交谈。
然而,就在他面前,那些未觉醒的Amazon们被试验性的瓦斯迅速地消灭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遇到的人类之恶——那个在废弃停车场杀人并嫁祸给Amazon的男人,那个伤害了高井望和小守的混蛋。当时,极致的愤怒差点让他失控杀了那个人,如果不是鹰山仁阻止……
雨神(tlaloc)计划……将所有Amazon,无论是否觉醒,无论是否有罪,全部无差别地清除……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自己猎杀吃人Amazon,随意夺走他人的生命的行为,与这种无差别的清扫,又有什么区别?水泽悠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自我怀疑。
“唉?那不是大小姐吗?”突然,三崎一也指着车窗外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叫道。
福田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水泽悠也猛地抬起头,顺着三崎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妹妹水泽美月!她怎么会在这里?
水泽悠心中一惊,立刻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美月!”
他快步跑到水泽美月面前。
“啊,大小姐!”三崎一也也探出头,热情地打着招呼,脸上堆起笑容,“我这几天发的小悠的工作报告怎么样?还满意吗?”
水泽美月看到哥哥和一众驱逐班成员,显得有些拘谨,微微鞠躬:“啊,那个……多谢您平日的关照。”
三崎一也大手一挥,颇为得意:“这点小事根本用不着谢啦!保证小悠的安全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说着就准备下车套近乎,“根本不算什么,要我做什么都行……”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高井望一脸嫌弃地拽回了车里:“笨蛋!没点眼力见!”
水泽悠没理会身后的闹剧,看着妹妹,担忧地问道:“美月,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不放心,特意来找我的吗?”
水泽美月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水泽悠脸颊和手臂上新增的擦伤和淤青上,担忧立刻取代了其他情绪:“哥哥!你……你好重的伤!得马上去医院才行!”
水泽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胸口:“我没事,美月。这点小伤,对我们来说都算是家常便饭了。”
“什么家常便饭!”
水泽美月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生气和心疼,“小悠!这么危险的工作,还是不要再做了!”
她抬起头,用充满期待和恳求的目光看着水泽悠,“还是……跟我回家吧?好不好?我会去说服母亲,让你到更自由的外面生活。家里的饭菜,我也会让厨师换成更好吃、更有营养的。”
水泽悠试图解释:“美月,你等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
但水泽美月打断了他,语气急切,仿佛一定要说服他:“热带鱼我们也可以多养一些!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买东西,就像以前一样!”
“听我说,美月!”水泽悠提高了音量,让水泽美月愣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妹妹纯净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美月的家,对我来说,真的很舒适,很温暖。但是……”
“那……就不要再战斗了,那根本不像小悠你的风格。”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像我的风格’……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水泽美月张了张嘴,刚想回答。
“嘀嘀——!!”
一阵突兀而响亮的汽车喇叭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略显破旧的吉普车停在了路边。
车窗摇下,探出了鹰山仁那张带着戏谑笑容,却难掩苍白的脸。他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依旧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哟!各位驱逐班的!”
鹰山仁笑嘻嘻地打着招呼,目光扫过众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伤痕累累啊,真是辛苦呢~”
他笑得幅度大了些,不小心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志藤真看着他那副比自己这边所有人加起来都凄惨的模样,没好气地回敬道:
“我看你也不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