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座间制药总部大楼,地下车库。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机油味和淡淡的橡胶味,冰冷的水泥地面反射着顶部稀疏的日光灯管投下的惨白光线,将一片片停放的车辆勾勒出沉默而规整的轮廓。
这里安静得过分,只能听到嘉纳省吾和水泽悠两人一前一后,清晰可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水泽悠沉默地跟在嘉纳身后,心情复杂。
母亲的“嘱托”,体内Amazon细胞的躁动,以及对身份的迷茫,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他被带离了那个让他感到一丝温暖的驱除班宿舍,重新回到了这个冰冷、充满未知的“巢穴”。
“到了。”
嘉纳省吾在一处相对独立的车位前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是依旧看不出真实情绪的严肃表情,“你的任务是立刻出发,前往这个地方,消灭失控的实验体。”
他的目光落在水泽悠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水泽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车位中央停放着一个被厚重白布遮盖的物体,轮廓修长,隐约能看出是某种机械造物。
嘉纳省吾不再多言,迈步上前,将右手食指精准地按在锁链上的指纹锁。
“滴——”的一声轻响,绿色指示灯亮起,解锁成功。
他伸手,抓住白布的一角,手腕用力,猛地向下一扯!
白布如同舞台帷幕般滑落,刹那间,一抹炽烈的赤红闯入水泽悠的眼帘,仿佛一道撕裂昏暗环境的闪电,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那是一辆机车。
车身通体赤红,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机车。
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犹如一头收敛了爪牙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赤色猛兽。
金属外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每一处弧度和棱角都经过精心设计,兼具了美学与暴力机械学的极致。
它不像是一件交通工具,更像是一件为杀戮而生的艺术品。
“这辆车的名字叫做密林劫掠者。”嘉纳省吾侧身,指着这辆赤红色的机车,语气不容置疑。
“请骑上它,立刻赶往现场。”
水泽悠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辆陌生又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机车,一股源自本能的疏离感和隐约的畏惧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面对未知挑战时的忐忑:“我……我不会骑摩托车。”
这是实话。
在记忆只有两年的日子里,他除了待在那个小房间,其他地方都没有去过,更别提掌握骑摩托车这种需要学习和练习的技能。
“你会的。”嘉纳省吾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只要有你这副Amazon的细胞,就能驾驶它。”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水泽悠体内流淌的那股非人力量,“这是本部长特意为你准备的。导航信息已经输入,上面有目标地址。我们检测到信号后,并没有通知驱逐班。水泽悠,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战斗,是你证明自身价值和存在意义的试炼。”
母亲准备的……一个人的战斗……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水泽悠的心上。他看着嘉纳递过来的一个简易通讯器,上面闪烁着目的地的坐标。一种被安排的命运感,夹杂着一丝被不可言喻的奇异感觉,让他沉默了下来。
他不再犹豫,走上前,拿起放在机车座垫上的一个同样呈流线型的红色头盔。戴上头盔,视野略微改变,世界的声音也变得隔膜起来。
他跨步,骑上了这台被称为“密林劫掠者”的赤红座驾。
坐垫的触感冰凉而贴合,当他双手握住同样冰凉、覆着某种防滑材质的车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猛地从身体深处涌现!
仿佛有某种沉睡的回路被瞬间接通,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脉冲感,顺着他的脊椎流淌而下,通过双臂,与身下的机车产生了某种超越物理接触的链接。
他不需要理解复杂的操作原理,不需要记忆繁琐的步骤,一种近乎本能的“驾驭感”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
这辆机车,仿佛是他肢体的延伸,是他力量的一部分。
“这辆车是研究所最新的产物,”嘉纳省吾的声音适时响起,解释着这不可思议的链接。
“它的制造过程中,使用了特殊的生物工程技术,其核心材料之一,就是高度活性的Amazon细胞。”
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水泽悠的反应,然后补充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数据:“其最高时速,理论极限可达437公里每小时。”
Amazon细胞……
水泽悠低头,看着身下这台冰冷而炽烈的机械造物。
引擎盖下,似乎能感受到某种与他同源的生命力在低沉地脉动。
所以,这辆车,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我的……同类?一种荒诞而悲凉的感觉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他的体内有Amazon细胞,如今又要驾驶着由Amazon细胞构成的机车,去猎杀其他的Amazon。
“嗡——!!”
插上钥匙,拧动。
随着水泽悠意念微动,或者说他体内Amazon细胞与机车细胞的共鸣,赤红色的机车发出一声低沉而雄浑的咆哮,如同猛兽苏醒前的低吼。
尾排气管喷出灼热的气流,震动着周围冰冷的空气。
水泽悠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车把。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嘉纳省吾,后者用手帕捂着口鼻,似乎对机车启动扬起的细微尘土感到不适,眼神却依旧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没有再多言,水泽悠轻轻拧动右手。
密林劫掠者如同离弦之箭般平稳而迅猛地窜了出去,赤红色的身影划破车库的昏暗,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消失在出口的光亮处。
嘉纳省吾放下手帕,看着机车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计算般的光芒。
…………
端木正司的身体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闷哼一声,强忍着背部和手臂传来的剧痛,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紧随而至的、一条黏滑而充满力量的触手的抽击。
触手砸在他刚才的位置,将水泥地面抽裂开一道清晰的痕迹。
对手是一只形态诡异的Amazon,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滑腻的灰蓝色,一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惨白。
四肢柔软而富有弹性,可以如同鞭子般抽击,更能从腕部喷射出具有强烈粘性和腐蚀性的墨色汁液。
鱿鱼Amazon的攻击方式刁钻而狠毒,数条触手可以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动袭击,力量巨大且难以捕捉。
端木身上已经多处挂彩,衣被撕裂,渗出的鲜血与灰尘混合在一起。
他喘息着,利用空旷的场地和树木作为掩体,艰难地周旋。
“咻!”
又是一道破空声,鱿鱼Amazon那柔软如触手般的手臂猛地甩来,带着千钧之力。
端木眼神一凛,没有选择硬接,而是迅速侧身,同时右脚如同战斧般凌厉踹出,精准地蹬在对方试图靠近的躯干上!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鱿鱼Amazon被踹得向后踉跄了几步,但它那柔软的身体极大地缓冲了冲击力。
端木借势向后一跃,灵巧地躲到了一棵树干粗大的树后面。
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皮,端木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失去了目标,鱿鱼Amazon气愤的四处挥动触手,打在地上,坚硬的石板瞬间裂开,化作飞溅的碎石。
“你知道吗?”
端木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带着喘息,却异常清晰,像是在对那个怪物说,又像是在对自己重申。
“生命本身,就是宇宙间最伟大的奇迹。从无机到有机,从简单到复杂,亿万的巧合与漫长的演化,才在无尽的虚无中,点燃了‘存在’这微弱的烛火。”
他顿了顿,感受着心脏因剧烈运动而有力的搏动,这搏动本身,就是生命的证明。
“每一个独立的生命,无论强大或弱小,智慧或蒙昧,其诞生与存在的过程,本身就蕴含着无法估量的重量与尊严。这过程,就是一首波澜壮阔的史诗。”
“我很贪心,我想要拯救所有人的生命……”
外面的鱿鱼Amazon似乎被这番言论逗笑了,发出一种如同气泡在水下破裂般的、带着讥讽意味的嘶哑声音:
“呜咯咯……你是在渴望做救世主吗?真是令人发笑的宣言。但是,‘救世主’先生,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个世界有几十亿人,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诞生,也每分每秒都有人在死去!死于疾病,死于意外,死于衰老,死于……我们之手。如同恒河沙数,无穷无尽。你一个人,一把枪,又能改变什么?你能守护得过来吗?你的努力,你的牺牲,在这庞大的生死洪流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是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长久维持!”
它的声音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和对端木信念的嘲弄。
“所谓的生命本来就是笑话,猎人杀掉自己狩猎的猎物,本就是丛林的基本法则。”
端木正司靠在树后,听着这番话,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带着觉悟的笑容。
他缓缓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重新暴露在月光和对手的视线之下。
他的身上沾着尘土和污渍,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眼神明亮得如同暗夜中的星辰。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很大,人很多,悲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端木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清晰地回荡在废弃场地上空。
“我无法保护所有人,我不是神,无法阻止所有的悲伤和死亡。这是一个我早已认清,并接受的事实。”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腰间。不知何时,那里已经佩戴上了psi腰带。
“但是,”端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仿佛在立下不容违背的誓言。“只要我还能呼吸,只要我还能战斗,只要我眼前还有需要保护的人,还有肆虐的怪物,我就会拼尽全力!”
端木正司在psi手机上输入数字“023”,按下“ENtER”键。
“Standing by!”
“哪怕我的力量只能多拯救一个人,哪怕我的行动只能延缓一秒悲剧的发生,哪怕为此需要付出我的鲜血,甚至是赌上我的生命——”
他的右手,坚定将psi插入腰带上,猛地一推!
“——我也在所不惜!”
“henshin!”(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