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碾过碎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云绵绵站在天机阁第一层台阶前,没再往前走。
不是不敢,是得装。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抖,像是吓坏了。其实是在掐算时间——紫纹泻药的起效周期是半盏茶,现在才过去三刻,还得再等等。
但她不能等。
那道影子还立在亭子里,背对着她,袍角随风轻轻摆动。是个老头,腰间挂着块木牌,写着“执事”二字。修为元婴中期,不算顶尖,可胜在规矩多、脑子死,最喜欢查身份、问来历、翻名册,活脱脱一个修仙界的小区保安。
这种人,讲理没用,得从情绪下手。
云绵绵深吸一口气,把嘴角那点血迹又蹭开一点,整个人晃了晃,像站不稳似的扶住旁边石柱。她脚步虚浮地挪过去,裙摆拖在地上,发出窸窣声。
老头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谁?”他眯眼打量,“这地方不是小孩能来的。”
云绵绵垂着头,揪住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哼:“长……长老,我刚才差点被那个银袍人抓走……他要抢我的玉佩,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她说着,眼眶一红,真有两滴泪滚下来。
倒也不是全演。那使者确实吓人,说的话也邪乎,什么“钟声响起无人能护你”,听着就跟恐怖游戏Npc念台词一样。
但眼泪是真的有用。
老头脸色立刻软了几分:“哎哟,小丫头吓坏了吧?进来坐会儿,喝口茶压压惊。”
他招手叫来个童子:“上热茶,加点安神露。”
云绵绵心里冷笑:安神露?你们天机阁怕不是连泡面都要掺镇定剂吧。
但她脸上立马露出感激神色,小声道谢,跟着进了茶亭。
亭子不大,四根红漆柱子撑着青瓦顶,中间一张石桌,两张蒲团。她乖乖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得像个幼儿园升旗仪式上的小朋友。
茶很快端上来。
白瓷盏,冒着热气,飘着几片叶子。云绵绵盯着那壶,眼睛都没眨。
机会来了。
她假装起身行礼,脚下一滑,身子歪向桌子,手肘“不小心”撞到茶壶。
“啊!”她惊呼一声,顺势蹲下去捡。
就在指尖触到壶底的瞬间,三枚淡紫色的小药丸从袖中滑出,精准弹进壶嘴。族纹在皮肤下闪了一瞬,空间之力轻轻一裹,药粉痕迹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不到两息。
她捧着茶壶站起来,脸都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笨了……”
老头摆摆手:“没事没事,小孩子嘛,难免的。”
他又看向童子:“再倒一杯。”
新茶倒入盏中,云绵绵双手接过,低头吹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老头也端起一杯,慢悠悠啜了一口。
云绵绵坐在角落,抱着洛玄离给的红绸带,缩成小小一团。
“师叔说这里机关重重……我好怕走错一步就炸了……”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老头听了,竟叹了口气:“也是,这么小的孩子,不该来这种地方。”
他放下茶杯,摸了摸胡子,语气缓和不少:“你是哪家的弟子?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我不是弟子。”云绵绵摇头,“我是路过封印地时被卷进来的,醒来就在台阶上了……我只想找个地方歇歇,等师叔回来找我。”
她说得可怜巴巴,老头信了八分。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皱眉,手按住肚子。
“嗯?”他低哼一声,脸色微变。
云绵绵悄悄抬眼。
成了。
紫纹泻药,顾名思义,吃下去不会立刻发作,但一旦灵力运转或情绪波动,就会激发药性,直击肠道。修仙之人讲究清心寡欲,肠胃本就脆弱,这一击堪称降维打击。
老头又喝了一口茶,试图压住不适,结果腹中轰然作响,像有雷云在肚子里翻滚。
他猛地站起,脸色发青:“谁……谁在茶里动了手脚?!”
云绵绵吓得一哆嗦,杯子差点掉地上。
“没……没有啊!”她慌张摇头,“长老您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老头捂着肚子,额头冒汗,话都说不利索:“不可能……我今早只吃了辟谷丹……怎么会……”
话没说完,他又是一阵绞痛,踉跄着往侧廊冲去。
“茅房在那边!”童子赶紧指路。
老头跌跌撞撞奔过去,途中还撞倒了一面测灵阵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云绵绵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
但她马上意识到不对劲——笑了。
不行,不能笑,得慌。
她立刻捂住嘴,缩到柱子后面,肩膀微微颤抖,像是被吓坏了。
远处传来其他执事的脚步声,她屏住呼吸,贴紧柱身。
“怎么回事?”有人问。
“执事大人突然肚子疼,冲去茅房了。”
“奇了怪了,他早上还好好的。”
“那小姑娘呢?”
“在亭子里,看着吓傻了。”
云绵绵听到这话,立刻配合地抽了抽鼻子,小声啜泣起来。
“呜……我真的没碰茶……是不是仙界的东西水土不服啊……”她哽咽着说,“师叔说过,那边的人连拉屎都不走正道,全是法术化光……难怪他们的茶喝不得……”
这句话说得轻,却像根针,戳得外面几人面面相觑。
什么叫“仙界水土不服”?
可偏偏又没法反驳。
毕竟刚才那银袍人确实是从虚空裂隙出来的,谁知道他们那儿有没有厕所管理条例。
片刻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云绵绵靠在柱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爽了。”
她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低声嘀咕:“紫纹泻药,果然名不虚传。上次在坊市花三十块下品灵石买的,真是性价比之王。”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翻了翻,里面还有七八粒。
“留着以后请客用。”她嘿嘿一笑,塞回去。
抬头看去,天机阁主体就在前方,九层飞檐,层层叠叠,藏在薄雾里。每层门口都挂着青铜铃铛,风吹过时叮当作响,听着就像某种预警机制。
她知道,真正的挑战还没开始。
但现在,至少门进来了。
她活动了下手腕,正准备起身,忽然察觉一丝异样。
腰间的玉佩,又热了一下。
不是烫,是温热,像被人轻轻握了一下。
她低头摸了摸葫芦残壳,里面那枚玉佩正安静躺着,可刚才那一瞬的波动,绝不是错觉。
“你又想干嘛?”她小声问。
没有回答。
但就在她指尖离开葫芦的刹那,亭子另一侧的柱子上,一道极细的金线悄然浮现,顺着地面蔓延至门槛内侧,一闪即逝。
云绵绵瞳孔微缩。
那是族纹标记。
可她……没画过这个。
她缓缓站起,盯着那道金线消失的方向。
阁内深处,某处机关似乎被触发了。
灯,亮了。
一盏魂灯,在第三层角落无声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