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者魂体溃散的瞬间，骨笛坠地，发出一声轻响。风卷起沙粒，扑在云绵绵脸上，她没抬手去拂，只是指尖一勾，那半截骨笛便稳稳落入掌心。
触感冰凉，内壁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律音震颤——是云家守陵人的信物无疑。
她正要细看，识海忽然掠过一行小字：“妖血未绝，盟誓将启。”
还没来得及琢磨这话什么意思，祭坛深处那道隐匿裂缝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像是被什么力量从里面推开。一道雪白身影缓步走出，银发垂落如瀑，金赤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眼尾一点朱砂痣，像谁随手点上去的一滴胭脂。
他穿着破旧的白狐族祭服，肩头焦黑的锁链痕迹还未消尽，走路时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死寂的战场。
“小恩人。”他唇角一扬，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又见面了。”
云绵绵眯眼打量他两秒，忽然伸手揪住他耳朵，往旁边树干上一按。
少年没躲，任她动作，只挑眉：“你这是干嘛？验货？”
“查查有没有寄生咒。”她雷灵根微动，一缕电流顺着指尖窜入他经脉，扫了一圈后松手，“干净。”
她蹦跳两步退开，拍了拍手：“行吧，算你过关。”
白狐少年揉了揉耳朵，低笑一声：“我堂堂白狐少主，被人当牲口检查还是头一回。”
“那你上次被关在锁妖塔里，是不是也没人告诉你，尾巴得定期消毒？”她歪头，一脸认真。
少年一噎：“……你记仇的方式挺特别。”
“救命之恩，总得有点回报。”她晃了晃手中的骨笛，“你说是不是？”
他双手一摊：“随你。许三个愿望，不违誓就行。”
云绵绵眼睛一亮，立刻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尾巴借我当围脖，冬天暖和。”
空气安静了一瞬。
少年盯着她，表情像是听见有人让他把命交出去一样：“……你认真的？”
“当然。”她点头，“听说九尾狐的尾巴自带恒温系统，还不掉毛，比貂绒实用多了。”
“我那是修行本源！不是取暖设备！”
“哦。”她作势要把骨笛收起来，“那算了，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报恩。”
少年咬牙：“……行，冬天给你用一次。”
“成交。”她笑嘻嘻地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以后见林素婉就咬她屁股，不准嘴软。”
这回轮到他彻底愣住。
“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她是魔神容器，你是妖族贵胄，天生克制。”她掰着指头分析，“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她当年把你关进塔里？这不正好？名正言顺动手，还能说是履行契约。”
少年沉默两秒，忽然笑了：“你可真记仇。”
“我这叫资源整合。”她眨眨眼，“第三个愿望嘛……暂时没想到，先欠着。”
“你这是把愿望当信用卡刷？”
“灵活使用，合理规划。”她理直气壮，“反正你说了算数，反悔就是小狗。”
少年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单膝跪地，掌心划破，一滴精血浮空而起，在空中凝成一道符契。血光流转间，隐约有九尾虚影盘旋其上。
“以我九尾之名，应汝三愿，违誓则魂灭。”
契约成形，无声没入虚空。天地间似有微风拂过，连风沙都停了一瞬。
云绵绵刚要说话，识海猛然一震。
逆袭值+80。
紧接着，祖陵回廊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块封印石自行炸裂。一股阴冷禁制波动扑面而来，直冲新立的妖族盟约。
她脸色一沉，立刻将手中骨笛插入地面。
嗡——
骨笛共鸣，一道古老律音扩散而出，与那股侵蚀之力僵持片刻，终于将其压下。她低声念出一句晦涩古语，音节落地，四周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少年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刚才说的那个词……是云氏真言？”
“嗯。”她拍拍手，把骨笛重新系回腰间，“第十一卷残魂里捡的知识点，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
“你一个七岁小孩，脑子里装的东西比我族藏书阁还杂。”
“心理年龄三百岁，别拿生理说事。”她抬头看他，“走，带我去你们族地转转，说不定还能捞点宝贝。”
“现在？”
“不然等天亮？这地方连太阳都没有。”
少年无奈：“我们族地在北境雪原，隔着三重空间裂隙，你现在过去等于送死。”
“所以才要你带路啊。”她拍了拍他肩膀，“你不是刚签了合同？员工出差，老板报销路费。”
“我是妖，不是打工人。”
“但你签的是终身服务协议。”她笑眯眯地掏出一张纸，“要不要我读一遍违约条款？”
少年扶额：“……我怎么觉得我不是来报恩的，是来应聘保姆的？”
“高端战略顾问。”她纠正，“待遇优厚，包吃包住，年终奖看我心情发。”
正说着，远处风沙忽然剧烈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快速移动。地面微微震颤，几块碎石滚落祭坛边缘。
少年神色一凛，伸手将她往身后一拉：“小心。”
云绵绵却没躲，反而眯眼看向震动源头。
“别紧张。”她轻声说，“是空间反馈。”
话音刚落，碧玉葫芦表面紫痕微闪，一道信息涌入识海：“妖盟开启，解锁‘影袭’技能预载模块。”
她嘴角一扬：“看来这盟约，不止是口头约定。”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少年皱眉。
“没什么。”她转身走向祭坛缺口，“就是觉得，以后打架能省点力气了。”
少年跟上，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做的事多了。”她回头一笑，“比如，让林素婉下次穿裤子的时候，得先看看后面有没有牙印。”
“你就这么恨她？”
“我不恨她。”她脚步不停，“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拿着我的东西，装模作样地活着。”
少年没再说话。
风沙渐歇，两人一前一后走入祭坛深处的裂缝。通道幽暗，石壁上刻着模糊的图腾，依稀能看出是狐形与雷纹交织的古老符号。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废墟铺展眼前，残破的宫殿立于荒原之上，檐角挂着褪色的红绸，像是多年无人打理。中央一座高台，上面立着一块石碑，碑面布满裂痕，却隐隐有光流转。
“这是我们当年的结界核心。”少年指着石碑，“后来被林家联手攻破，族长战死，血脉流散。”
云绵绵走近石碑，伸手抚过表面。
指尖刚触到碑文，识海剧震。
一行小字浮现：“雷纹共鸣，石碑可启。”
她收回手，看向少年：“你们族里，有没有关于‘双生同命’的记载？”
少年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个词？”
“猜的。”她耸肩，“但我猜，你们当年封印的，不只是魔神。”
少年沉默片刻，低声道：“确实……有个传说。说远古时期，有一对孪生妖魂，一善一恶，共承九尾之力。后来恶魂叛出，被镇于地底，而善魂自愿受缚，以血为引，维持封印。”
“那如果……”她缓缓开口，“有人偷偷养着那个恶魂，还把它塞进一个人类身体里呢？”
少年瞳孔微缩：“你是说林素婉？”
“我只是好奇。”她笑了笑，“如果哪天真打起来了，你咬她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尝尝她体内那股味道——像不像你们当年封印的东西？”
少年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软糯的小团子，其实早就把一切看得通透。
“你到底是谁？”他问。
“云家末代圣女。”她答得干脆，“也是你这辈子签过最坑的劳动合同甲方。”
少年苦笑：“我觉得我会上仙界通缉榜。”
“没事。”她拍拍他肩膀，“我师父也在榜上，排名比你还高。”
“你师父是谁？”
“一个喝醉了会抱着剑哭的男人。”她语气平淡，“但他拔剑的时候，整个修真界都得闭嘴。”
少年刚要接话，忽然察觉异样。
石碑上的裂痕，正在缓缓渗出一丝黑气。
云绵绵也发现了，她没动，只是轻轻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紫雷。
黑气扭动片刻，竟似有意识般，朝她手腕上的红痣飘来。
她眼神一冷，紫雷脱手而出，轰在石碑表面。
一声巨响，黑气溃散，石碑裂痕更深，但那股气息，已悄然退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少年：“刚才那一下，你感应到了吗？”
少年点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回应你的雷。”
“不是回应。”她摇头，“是在认主。”
她转身走向废墟深处，裙摆扫过枯草，声音很轻：“接下来的事，你可能会后悔跟我来。”
少年跟上，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她回头，琥珀色的眸子里雷纹微闪：“可契约已经立了，你想反悔？”
少年看着她，忽然笑了：“不，我只是在想——第三个愿望，你什么时候提？”
她眨眨眼：“等你哪天惹我生气的时候。”
话音未落，远处废墟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站起，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锁链，正静静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