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进喉咙的瞬间,云绵绵把那块阵核碎片死死攥在掌心。
指尖被棱角划破,血混着海水飘散,她反倒笑了——东西到手了。
可这笑没撑过两息,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纸鸢,直直往深渊沉。经脉里的雷气早就乱成一团,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来回穿刺,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她想撑起护盾,手指刚动,剑胚就脱手飞出,打着旋儿坠入黑暗。
完了。
她在心里嘀咕,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可就在意识快要断片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一道银光。
不是闪电,是剑穗上的流苏,在海水中居然还能飘起来。
然后是一只手,准确无误地穿过翻涌的暗流,一把捞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抄住腰,动作利落得像是早排练过八百遍。
“咳……”她呛了口咸水,迷迷糊糊睁眼,看见一张冷脸。
眉峰压得低,唇线绷得紧,眼神凶得能杀人。
“师、师叔?”
话音未落,脑门就是一记弹击。
“胡闹!”
声音不大,却震得耳膜发麻。
她疼得缩脖子,差点又呛水,却被稳稳托住,半点没让脑袋再往下沉。
洛玄离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握着那柄从不离鞘的斩相思,剑尖朝下,遥指深渊。海水在他周身凝成一道螺旋屏障,硬生生把翻腾的暗流隔开三丈远。
他低头看她一眼,眉头拧得更紧:“谁准你一个人往这种地方跳?当自己是深海鱼妖?”
云绵绵抽了抽嘴角,虚弱地举手:“我捡了个纪念品……你看。”
摊开的手心,那块黑色晶片还冒着微弱波动,边缘沾着血,黏糊糊的。
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把她整张手合上,语气更冷:“伤成这样还显摆?你是觉得我眼瞎看不见你嘴唇发紫?”
“我没……”她小声辩,“我只是……想拿点东西回去。”
“拿东西?”他冷笑,“命没了,拿什么花灵石买后悔药?”
说完,抬手就把随身酒壶塞进她手里。
“喝一口。”
“我不喝酒。”她撇嘴。
“这不是酒,是暖脉露,老头子前天塞给我的,说你容易凉。”
“老头子”指的是云砚。
她眨眨眼,还是拧开了盖子,小抿了一口。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四肢总算有了知觉。
她偷偷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有点红,可能是刚才说话太凶,也可能是……不好意思被撞见这么紧张。
她咧嘴一笑:“师叔,你是不是偷偷跟踪我?”
“谁跟踪你。”他嗤了一声,“要不是系统突然给我发预警,我还以为你在宗门啃糖葫芦。”
“哦~”她拖长音,“原来你是被‘该抢了,宿主’这几个字叫来的?”
“闭嘴。”他又想弹她脑门,手伸到一半顿住,改用袖子擦掉她嘴角的血渍,“脏死了。”
她也不躲,反而往他怀里蹭了蹭:“那你抱紧点,我怕掉。”
“……”
他沉默三秒,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把她嵌进怀里。
头顶上方,海水缓缓回流,裂口开始闭合。那双巨大的金色竖瞳早已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两人都知道,事情没完。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他低声说。
“可它放那儿,不就是让人拿的吗?”她理直气壮,“再说,我都拆了人家祖传阵法,空手而归多不吉利。”
“你这是强盗逻辑。”
“我是文明强盗。”她眨眨眼,“顶多算战略性资源回收。”
他翻了个白眼,抱着她往上浮。
水流渐缓,光线一点点透进来。远处岸边,云砚蹲在礁石上,一手捂胸口,一手举着算盘,远远瞧见这一幕,差点把算盘扔了。
“哎哟我的老腰!”他蹦起来,“这俩人是要齁死我?下次见面礼必须加钱!”
话音未落,天上那道剑影已经掠过海面,稳稳落在岸边。
洛玄离落地时脚步极轻,生怕颠着怀里的小团子。她眼睛半眯,像是累极了,却又不肯睡,死死抓着他衣襟。
“别松手啊。”她嘟囔。
“嗯。”
“你不许走。”
“不走。”
“拉钩。”
他无奈,用小拇指勾了她一下。
她这才闭眼,嘴角翘了翘。
云砚一溜小跑过来,先看人,再看手,最后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东西拿到了?”
她点点头,把手摊开。
晶片还在,只是颜色更深了些,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像是随时会炸。
云砚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锁灵阵的核心残片?仙界的东西你也敢碰?”
“碰都碰了。”她打了个哈欠,“还能退吗?”
“不能。”洛玄离接过话,顺手把晶片封进一枚玉符里,“但得处理干净。”
“怎么处理?”
“烧了。”
“不行!”云砚跳脚,“这可是证据!还能炼器!至少值五万灵石!”
“那就炸了。”
“更不行!”
“吵够了吗?”云绵绵睁开眼,懒洋洋地说,“要不咱仨石头剪刀布,赢的说了算?”
两人同时闭嘴。
洛玄离低头看她,发现她虽然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清亮,一点没被吓住。
他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安分点?每次出事都冲最前面。”
“我不冲,谁冲?”她反问,“难道等林姐姐来献祭自己?那场面多尴尬。”
“你——”他气笑,“你还好意思提她?上次在秘境,你用幻心草让她跟魔修互殴,打得满地找牙,现在整个东海都在传‘云家小圣女嘴炮无敌’。”
“那不是挺好?”她歪头,“省得动手,文明修仙。”
“文明个鬼。”他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绑回宗门,关禁闭。”
“禁闭多无聊。”她蹭他手臂,“不如带我去看新出的《剑道三千问》话本?听说第九卷爆了你和掌门的瓜。”
“谁写的?”
“匿名。”
“我砍了他。”
“别呀。”她笑出酒窝,“我还没看完呢,正看到你半夜偷喝花雕,结果醉得抱着剑喊‘娘子别走’。”
“那是师父!不是娘子!”
“哦~喊师父还带颤音,感情很深嘛。”
云砚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嘴:“我也看过那段!写得挺真,连你左肩有块烫伤都写了,说是小时候打翻酒壶——”
“你们俩。”洛玄离黑着脸,一手一个拎起来,“今晚全给我抄《清心诀》,抄不完不准睡觉。”
云绵绵吐舌头,云砚则赶紧护住算盘:“我可没参与八卦!我只是个路过的理财顾问!”
洛玄离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
云绵绵忽然拽住他袖子:“等等。”
“怎么?”
“那个……”她指了指海底裂口闭合的地方,“刚才那双金眼睛,是不是还在看着我们?”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她缩了缩脖子:“它会不会追上来?”
“会。”
“那怎么办?”
“我在这。”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她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袖子上那条褪色的红绸带——七岁那年她亲手系的,说能辟邪。
现在看来,辟的不是邪,是心慌。
她悄悄把手指勾进他袖口,小声说:“师叔,你以后能不能别总等我快死了才出现?”
他脚步微顿。
半晌,低声道:“下次,我早点来。”
她咧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
云砚在后面看得直摇头:“这糖分超标了啊!我要申请情感补贴!”
没人理他。
海风拂过,吹散最后一丝血腥气。
云绵绵靠在洛玄离肩上,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她掌心那枚封着晶片的玉符,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