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还没刷干净,江安就冲进厨房,手里举着个红本本,脸都涨红了。
“娘!通知书到了!国防科大!真是我名字!”
慕晴正蹲在灶台前刮锅底焦糊,一听这话手一抖,铁勺哐当掉进锅里。她顾不上烫,一把抢过那信封翻来倒去地看,边角都快磨破了,上面几个黑字清清楚楚:江安,录取。
“哎哟我的老天爷。”她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儿子,“你真考上了?不是做梦吧?”
江安急得直跺脚:“您赶紧看看章!盖着钢印呢!还能有假?”
慕晴这才低头又瞅了一眼,确实,鲜红的大印压在纸面上,没糊也没歪。她猛地站起来,抄起扫炕的竹帚就在屋里转圈打旋儿,嘴里嚷着:“祖坟冒青烟了!咱家要出大学生了!还是军校!比你爹当年还牛!”
江安被她吓一跳:“娘您别疯了,这会儿爸还在值班室等消息呢!”
“等什么等!”她甩下竹帚,抓起布包就往外走,“我现在就得告诉他!让他提前请假送你去报到!少耽误一分钟都是福气!”
江砚洲正在营区门口查岗,听见远处一阵风似的脚步声,抬头就看见慕晴穿着拖鞋一路小跑过来,头发散了一缕在脑门上,手里挥着个红本本。
他皱眉:“又出啥事了?”
“好事!”她喘着气把通知书拍他胸口,“咱儿子考上军校了!国防科大!明天就得动身!你赶紧收拾东西陪他走一趟!”
江砚洲愣住,低头翻开那本子,手指在“江安”两个字上停了几秒,喉头动了动,才憋出一句:“……好。”
慕晴翻白眼:“你就一个‘好’字?你不激动啊?”
“激动。”他说完转身就往值班室走,“我去写假条。”
她跟上去嘀咕:“装什么冷面虎,刚才我明明看见你嘴角抽了一下。”
天刚亮,父子俩就背着行李出了门。江安的行李箱是慕晴连夜缝的帆布包,鼓鼓囊囊塞满了衣服、干粮和一双新胶鞋。她站在院门口挥手,眼睛亮得吓人。
“到了先打电话!不准偷懒!”
“知道啦娘!”
“不许吃馊饭!食堂打菜要抢前面!”
“记住了!”
“还有——”她突然冲上前,从布包夹层摸出一小包糖塞进儿子口袋,“这是我用空间灵米做的炒米糖,饿了就吃,别让人瞧见!”
江安低头看着那包糖,鼻子一酸:“谢谢娘。”
慕晴立马瞪眼:“哭什么!你是要去当兵的!给我挺直腰杆走路!回来要是瘦了,我就拿你爹出气!”
江砚洲牵着车等在路边,听见这话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软得不像话。
车子开走时,慕晴一直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起她洗得发白的衣角,她抬手抹了把脸,嘟囔着:“这日子过得,一个接一个往外飞,家里要成空巢了。”
到了军校大门,哨兵站得笔直,门口横幅写着“欢迎新学员”。江安攥着行李包带子,脚步有点发虚。
江砚洲察觉了,伸手按了按他肩膀:“怕了?”
“没有。”江安摇头,“就是……有点不敢信。”
“信就对了。”江砚洲把背包接过肩,“跟我走。”
办手续的时候,江砚洲一句话不多说,只在需要签字的地方稳稳落笔。教官看他军衔高,态度也客气几分。江安偷偷瞄他背影,忽然觉得爸爸比以前更挺了,像棵老松树,风吹不动。
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墙上贴着内务标准图。江安找到自己的床铺,手刚碰到被子,就被江砚洲拦住。
“别碰,先整理。”
他放下包,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动作利落地铺开、拉平、折叠、压实,三两下就整出个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被子要这样叠。”他说,“差一寸都不合格。”
江安盯着看,喉咙发紧:“爸,您当年也是这么过的?”
“嗯。”江砚洲把枕头摆正,“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练叠被,不合格就重来。吃饭限时七分钟,洗澡十分钟轮一次。你现在觉得严,等习惯了就知道,这些规矩能保命。”
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塞进儿子枕头底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再看。”
江安没敢问是什么,只用力点头。
手续办完,江砚洲站在楼前看了看手表:“十点半集合,我去送你过去。”
操场上已经站了不少新生,穿着统一的迷彩服,排成几列。江安穿好衣服,跟着队伍走。慕晴远远看着,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她悄悄从布包里摸出一颗蜜薯,塞进嘴里。甜味一化开,眼眶里的热气就被压下去了。
江安忽然回头,在队列里冲她挥手:“娘!我每周都给你写信!”
她立刻扬起手,声音响得全场都能听见:“信里不准写累!只许报喜!”
旁边家长都笑了,她也不管,笑得眼泪差点蹦出来。
江砚洲站她身边,低声说:“他行的。”
“我知道。”她吸了吸鼻子,“可我还是想揍他一顿,谁让他长得这么快!”
江安被领进训练场,身影慢慢融入人群。阳光照在那一片绿色帽子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慕晴拉着江砚洲袖子:“咱走吧。”
他没动,看着儿子站进队列,直到再也分不清哪个是他。
“走。”他终于转身,“回家。”
路上车窗开着,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慕晴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嘴里还含着半颗蜜薯。
江砚洲忽然开口:“我昨晚梦见他摔跤了。”
她睁开眼:“然后呢?”
“我冲过去扶,结果他自己爬起来了,还敬了个礼。”他顿了顿,“梦里他喊我‘首长好’。”
慕晴噗嗤笑出声:“那你咋回的?”
“我说……同志辛苦了。”他嘴角微微翘起来,“醒来才发现枕头湿了一片。”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了他的。
车子驶出城区,路边的杨树一排排往后退。远处军校的大门渐渐变小,最后缩成一个红点,消失在视野尽头。
慕晴突然坐直:“等等!我忘了一件事!”
江砚洲踩住刹车:“啥?”
她翻着布包,从最里层抽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粒种子,绿油油的,还带着泥土香。
“这是我让空间种的平安草籽。”她说,“得想办法给他送进去,种在宿舍窗台下,保他顺顺利利。”
江砚洲看着那袋子,沉默两秒:“明早我来找教务处熟人,以‘家属慰问品’名义登记。”
“聪明。”她把袋子递过去,“就说是我亲手种的,代表心意。”
他接过,放进公文包最里层,拉好拉链。
车重新启动,太阳升到头顶。
慕晴靠回座位,小声嘀咕:“这下可好,一个走了,另一个还在画画。我家早晚变成人才输出基地。”
江砚洲看了她一眼:“下一个是谁?”
“还能有谁。”她翻白眼,“等江悦那丫头考上美院,咱俩就退休卖炒米糖去。”
他没笑,但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打节拍。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家属院的屋顶出现在眼前。
慕晴刚推开车门,就听见屋里电话铃响了。
她冲江砚洲挑眉:“你说是不是他?这才刚集合完就打来了?”
江砚洲快步往屋里走:“接。”
她一把抓起听筒:“喂?江安?是你吗?”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
然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您好,请问是江安同学的家长吗?我是辅导员,他刚才集合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