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的喜报刚寄走没几天,市里美术学院就来了通知。
说是江悦的画要办展了,就在文化宫二楼展厅,为期一周。主办人还特意在电话里强调:“这可是咱们市头一回给中学生办个展,领导都重视。”
慕晴一听,当场把电话线绕在手指上转了三圈,笑出小梨涡:“哎哟,我闺女这是要成艺术家了?”
她挂了电话就翻箱倒柜,找出块压箱底的红绸布,是当年结婚时盖箱子用的。抖了抖灰,裁成巴掌大一块,拿针线缝了个小牌子,工整写着“江悦作品·禁止触摸”七个字,别在布包上当样品看。
江砚洲下班回来,一眼看见她蹲在炕上比划,问:“干啥呢?”
“给我闺女做展览牌啊。”她头也不抬,“你说她那幅《我家的鸡打架》能不能拿奖?画得可生动了,连公鸡脖子上的毛都一根根竖着,跟真的一样。”
江砚洲沉默两秒:“……那是你拿空间灵麦喂的那只花脖鸡吧?那天它跟邻居家黑公鸡打了一架,追出半条街。”
“哎呀,艺术源于生活嘛!”她拍他一下,“再说了,我闺女画的是‘战斗精神’,你看说明写得多正经——‘和平年代也要保持警惕’!”
江砚洲没吭声,但嘴角抽了抽。
第二天一早,父女俩骑车去市里布展。慕晴非跟着,说是“后勤总指挥”,挎着她的旧布包,里头塞满了水壶、干粮、创可贴和一小瓶灵泉水——“万一谁看画看出情绪激动呢,喝一口压压惊。”
文化宫门口已经拉了横幅,红底黄字写着“少年丹青·江悦个人画展”。几个工作人员正往墙上钉画框,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大尺寸的《军属院的早晨》,画的是清晨炊烟袅袅,江砚洲在院子里擦枪,慕晴踮脚晾被子,江安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回头喊妈,江悦蹲在墙角画粉笔画。
慕晴凑近看了半天,忽然指着自己裙子说:“我当时穿的是蓝布衫,怎么变成红的了?”
江悦仰头:“红色喜庆,老师说展览要有点气氛。”
“那你爹的脸为啥是绿的?”江砚洲冷着脸问。
“光影效果!”江悦理直气壮,“那天树影斑驳,照在他脸上就是有点发青。”
江砚洲闭嘴了,转身去帮搬画架。
开幕那天,来的人比预想的多。有学校老师、教育局干事,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家长。慕晴站在门口发试吃小点心——是她用空间红枣和核桃做的酥饼,每人一块,附赠一句:“吃完了好好看画,别乱摸。”
有个戴眼镜的家长看着《我家猪会算术》那幅画直皱眉:“这猪……嘴里叼着粉笔,在地上写‘1+1=2’?太离谱了吧。”
慕晴立刻接话:“您家猪要是饿急了,也能学会写字。不信回去试试?拿窝头引诱,保准三天内开窍。”
那人噎住,默默退到一边。
最热闹的是《我妈说我是锦鲤》那幅。画的是江悦泡在澡盆里,头顶冒出一串泡泡,每个泡泡里都飘着好运符号:铜钱、馒头、奖状、小红花。背景墙上还贴着一张纸条,写着“今日宜捡钱”。
慕晴站在画前叉腰笑:“这可不是瞎画的!我闺女上次在操场捡了五毛钱,隔天考试作文满分,这不是锦鲤是啥?”
旁边一位阿姨忍不住问:“你们家是不是有啥秘诀?孩子一个比一个出息。”
“秘诀就是——”她压低声音,“饭里多放油,觉要睡够,骂人不能带脏字。我家江团长一年到头不许说‘笨’‘蠢’这些词,违者罚洗碗一周。”
众人哄笑。
江悦被人围着问东问西,小脸通红,却挺直腰板答得利索:“画画不用天赋,只要肯画。我每天放学回家先画两张,吃完饭再改一遍。我妈说,努力的人运气不会差。”
“那你怎么画得这么好?”又有孩子问。
“因为我妈总说,‘画错了也没事,大不了撕了重来’。”她眨眨眼,“而且我爸每次看到我涂鸦,都会认真点头,说‘嗯,很有战略眼光’。”
人群又是一阵笑。
快到中午时,赵干事也来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干部服,手里拎着果篮,脸上堆着笑。自从女儿被治好后,他见了慕晴总是主动打招呼,这次还特意写了张贺词贴在留言簿上:“少年才俊,未来可期。”
慕晴瞥了一眼,点点头:“哟,字写得比检讨工整多了。”
赵干事尴尬地搓手:“以前是我误会你了,现在我知道,你是真有本事。”
“知道就行。”她拍拍他肩膀,“下次还想查我家,提前说一声,我好把蜜薯藏起来。”
中午散场前,主办方宣布江悦的画被市青少年美术馆收藏两幅,还有一幅要送去省里参评。
消息一出,全场鼓掌。
江悦愣在原地,眼睛亮得像星星。江砚洲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慕晴却突然从布包里掏出一颗蜜薯,塞进女儿手里:“来,补补脑子。等你哪天画个《我爹笑出酒窝》,我就把它供起来。”
江悦咬了一口蜜薯,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妈,那得等太阳从西边出来。”
江砚洲听见了,背过身去整理画框,手指微微颤了下。
下午人少了,慕晴蹲在《我家没有秘密》那幅画前看得入神。画的是四口人围坐在炕上,桌上摆着饭,每个人头顶都有个小气泡,里面飘着心里话。江安写的是“我想考第一”,江悦写的是“我要办更大画展”,江砚洲的气泡里是个小太阳,下面一行小字:“她们笑了,就好了。”而她的气泡里,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旁边写着:“只要都在,天天都是好日子。”
她盯着看了好久,悄悄从银镯里取出一颗金棕色的豆子,放在画框角落。
空间轻轻颤了一下。
她咧嘴一笑:“行了行了,知道你感动了。下次多给点稀有种子,我闺女还得画十年呢。”
傍晚回家路上,江悦坐在自行车后座,抱着画册靠在父亲背上。风拂过她的发梢,她忽然说:“爸,以后我也想画你带队巡逻的样子。”
江砚洲握着车把,声音很轻:“好。”
“我要画你走在雪地里,脚印一串串通向远方。天很冷,但你的眼神特别暖。”
他没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慕晴走在旁边,听着父女俩的对话,把手插进布包,摸了摸那块红绸做的展览牌。
天边晚霞烧得正红,照在她脸上,映出一个小梨涡。
江悦忽然从后座探出身子,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妈!你快看——那边电线杆上,有只麻雀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