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慕晴就醒了。
她伸手去摸床头的陶罐,指尖碰到冰凉的瓷壁,心里咯噔一下——昨晚熬糖到后半夜,火没来得及封好,灶台上的余温早散了。
她坐起来揉肩膀,胳膊抬到一半就卡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三天她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糖做得多,人快散架了。
江悦在旁边翻了个身,小脸皱成一团,“娘……饿。”
“哎,马上。”她咬牙撑着床沿下地,脚一沾地膝盖直打颤。
厨房里堆满了昨夜用过的锅碗瓢盆,竹篓里剩下几块没包完的糖,糯米纸都干了边。她翻开记账本,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王婶订三块、李家大哥五块、张姨要十块当伴手礼……
三十多块,还没算今天赶集的新单子。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两秒,合上本子,走出去敲响隔壁院墙的小门。
“李嫂!起来干活了!”
里面传来窸窣声,接着是李嫂含糊的声音:“啥事啊这么早?”
“我要开工厂了,招人,干不干?”
门“哗啦”一声拉开,李嫂披着外衣探出头,“你又发什么疯?”
“不是疯。”慕晴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糖,“这是工资预支,先尝尝。”
李嫂接过糖塞进嘴里,眼睛慢慢睁大:“这……比昨天还香?”
“空间里的核桃换了新一批,甜度更稳。”她随口说,转头又拍张嫂家的门,“张嫂!别装睡了!再不起我把你男人爱吃辣的事捅出去!”
张嫂立马开门,手里还攥着半截袜子,“你可闭嘴吧!说正事!”
三人坐在小院石墩上,慕晴把计划说了:每人每天来两个时辰,切糖、包糖、贴标签,按件计酬,一块糖两分钱,中午管一顿饭,做得多赚得多。
李嫂听完直接拍大腿:“我要干!我家那口子上个月少拿了五毛补助,正愁没钱买酒呢!”
张嫂犹豫:“万一赵干事又来找麻烦?”
“他能咋样?”慕晴冷笑,“我又不偷不抢,你们也不是白拿钱,是凭力气吃饭。他要是敢拦,我就当着全公社念他的检讨书——上次他女儿咳成那样,是谁偷偷送糖去的?嗯?”
两人顿时笑开。
李嫂一挥手:“叫上刘妹和王婶!她们闲着也是闲着,天天在家数米粒过日子。”
“行。”慕晴点头,“但有个规矩——不准偷吃成品,发现一次扣五毛。”
“那你昨儿半夜啃糖的声音咋解释?”张嫂眯眼。
“那是质检!”她理直气壮,“我不亲自尝,怎么知道好不好?”
四个人说定,第二天一早就来了。
慕晴教她们用尺子量糖块,每块必须是一寸长、半寸宽,太大浪费料,太小显得抠门。包装纸折三折,角对角压紧,不能松。
李嫂手快但粗,切出来的糖像狗啃的;张嫂细心,包十个有八个漏馅。新人更是手忙脚乱,刘妹差点把糯米纸点着了。
“停!”慕晴举起锅铲,“你们这不是做糖,是搞破坏!”
她一个个纠正动作,示范了三遍,最后干脆在地上画格子,让她们对着线切。
忙活一上午,才做出二十来块像样的。
“照这速度,咱们得做到过年。”李嫂瘫在凳子上。
“慢慢来。”慕晴擦汗,“熟能生巧。”
晚上江砚洲回来,看见厨房灯火通明,屋里坐了一圈女人,桌上摆满小方块,像打仗前分军粮。
他愣住:“你开培训班?”
“工厂。”她纠正,“缺工头,你要不要应聘?”
他脱下外套,卷起袖子:“说任务。”
“镇供销社那边一直没人接手代卖,他们怕担责。”她说,“你能不能走一趟,以家属名义谈一谈?就说东西干净,来源清楚,出了问题我负责。”
江砚洲沉默片刻:“明天我去。”
“你不担心影响前途?”
“影响也得做。”他看着她泛红的眼圈,“你一个人扛不了太久。”
她笑了下,没说话。
第二天下午,江砚洲带回消息:供销社同意试代卖两斤,放在副食柜台角落,写个纸条“私人手工补糖,限购”。
“主任说了,要是有人闹事,立刻撤下。”
“够了。”慕晴握拳,“只要摆上去,就不怕没人买。”
当晚,团队加了个班。
新来的王婶提议用牛皮纸裁成小袋,每袋装五块,外面印红字“养生糖”三个大字,底下一行小字:“暖身养气,老少皆宜”。
“字是你写的?”慕晴问。
“我闺女小学毕业,让她写的。”王婶得意。
“不错。”她点头,“以后就这么包。”
最后一锅糖出锅,琥珀色油亮,香气弥漫整个院子。四人围在一起,小心翼翼码进两个竹筐。
李嫂突然说:“晴晴,咱们这个……是不是该起个名?光叫‘养生糖’太普通了。”
“叫‘晴砚糖’怎么样?”张嫂提议,“你俩名字各取一个。”
慕晴脸一热,抬头看江砚洲站在门口,耳尖微红。
“不好听。”她摇头,“太肉麻。”
“那就叫‘军嫂糖’!”刘妹灵机一动,“咱们都是军属,一块做的!”
众人齐声叫好。
“行。”慕晴笑出梨涡,“以后每包背面盖个红章——‘军嫂手作,假一赔十’。”
江砚洲走过来,拎起竹筐:“明天我送去供销社。”
“你站岗不忙?”
“请了半小时假。”他顿了顿,“顺带……看看第一批客人是谁。”
她踮脚在他耳边嘀咕:“要是赵干事去买,记得给他最丑那块。”
他嘴角抽了抽:“知道了。”
夜里大家都走了,她独自坐在灶前,手腕上的银镯微微发热。意识沉进去,田圃又大了一圈,暖房里新冒了几株紫色藤蔓,叶子泛着柔光。
“咱俩配合得不错啊。”她戳了戳那片叶子,“下次给我整点抗冻种子,冬天也能种果子。”
空间没回应,但她觉得它在笑。
第二天一早,江砚洲背着竹筐出门。
她送他到院门口,忽然喊住:“等等!”
她跑回屋,拿出一块包好的糖塞进他口袋:“万一人家不信,你说这是你自己买的,吃了腰不酸腿不疼,站岗能挺八小时。”
他低头看她,声音低:“我说了,我命都给你了,一块糖算什么。”
她推他一把:“快走!别迟到!”
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阳光落在他肩章上,闪了一下。
她转身回屋,刚坐下,李嫂风风火火冲进来:“晴晴!供销社那边——”
“怎么了?”
“赵干事今早去了柜台,盯着那筐糖看了十分钟,最后……”
她喘了口气。
伸手拿了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