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刚把江悦放进摇篮,小丫头眼皮还颤了两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她直起腰,手腕上的银镯轻轻一动,像是打了个哈欠。昨天那场演出的热闹劲儿还没散,墙上的合影还歪歪地挂着,照片里她抱着江悦,江安挤在中间咧嘴笑,江砚洲站在她身后,嘴角压都压不住。
她正想坐下来歇会儿,院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夹着人说话的声音,又响又急。
“晴晴!开门啊,是大伯来了!”
她一听这嗓门,眉头直接皱起来。这哪是串门,这是来砸场子的节奏。
门没锁,慕大伯一脚就跨进来,手里拎个破布包,脸上堆着笑,眼睛却往屋里扫得飞快。他媳妇跟在后头,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抹眼角,眼泪说来就来。
“哎哟我的闺女,可算见着你了!”慕大伯母抽抽搭搭,“咱家这些日子过得难啊,听说砚洲升连长了?真是祖坟冒青烟咯!”
慕晴没接话,转身去灶台边倒了杯水,语气平平:“有事说事,别一进门就演苦情戏。”
慕大伯嘿嘿一笑,往前凑了半步:“晴晴啊,咱们是一家人,你也知道,小柱今年十七了,不能总在村里混日子。你看砚洲现在当了官,能不能给安排个差事?后勤、炊事班都行,吃口公家饭,不白瞎这身军装不是?”
他话音刚落,他儿子慕小柱已经溜到柜子边,伸手就去拉抽屉。
慕晴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按住柜门,声音冷了下来:“手拿开。”
慕小柱吓了一跳,缩回手,嘟囔:“不就是件旧棉袄……”
“就算是根针线,也不是你能随便拿的。”她盯着他,“你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慕大伯脸一沉:“怎么说话呢?我们是你亲大伯一家!你现在日子好了,就不认穷亲戚了?”
“我认。”慕晴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水晃出来一点,“但我认的是理,不是脸。江砚洲是连长,不是管事大爷。部队招人要政审要考核,你以为是菜市场买白菜,挑一个就行?”
“你——”慕大伯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当初要不是我们养你,你早饿死在路边了!”
“对,我记着。”她点头,“五岁开始洗衣做饭,七岁上山砍柴,十岁被你们塞给二流子换彩礼。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屋外风有点大,吹得窗纸哗哗响。江安背着书包从里屋出来,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住了,没敢往外走。
慕大伯母还在哭:“晴晴啊,你爹走得早,我们把你当亲闺女养……”
“当亲闺女?”她冷笑,“亲闺女会被半夜踹醒去喂猪?会被打得胳膊淤青还要笑着说‘谢谢娘教育’?你们要是真把我当闺女,今天就不会空着手来要东西。”
她走到门口,拉开门:“你们回去吧。江家不是救济站,我也不是你们的提款机。小柱要是真想干活,十里坡有个砖厂在招工,一天一块二,管两顿饭。你们要是愿意,我现在就能带路。”
慕大伯气得直抖:“你——你六亲不认!”
“我不认。”她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我只认规矩。你们要是觉得我无情,那就无情到底——以后别再来敲我家的门。”
三人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慕大伯还想骂,被他媳妇扯了扯袖子,低声说了句“走吧”,才悻悻地提起包袱。
临出门,慕大伯回头瞪她:“你等着,这事没完!”
“我不等。”她关上门,咔哒一声落了栓,“我过我的日子,你们过你们的,谁也别烦谁。”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江安从屋檐下走出来,小声问:“娘,我们是不是不该帮亲人?”
她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帮是可以的,但得看值不值得。有人摔进河里,伸手拉一把是善心;有人天天往河里跳,指望你捞他,那就是耍赖。咱们不欠谁的,也不能让坏习惯变成理所当然。”
江安点点头,背起书包:“我知道了。那我去上学了。”
“去吧,放学早点回来。”
孩子走了。她回到屋里,坐在炕边,拿起江砚洲的旧军袜开始缝补。针线穿过布料,发出细小的沙沙声。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手腕上,银镯微微发烫,像是在给她鼓劲。
过了没多久,院门又被推开。这次是江砚洲回来了。他脱下大衣挂在墙上,看见门栓是落着的,眉头一动。
“家里来人了?”
她抬头一笑:“来了,走了,没留下。”
他嗯了一声,走过来坐下,肩头轻轻贴住她的肩膀。两人没再说话,只有针线在布上穿行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外面风停了,院子里静得很。她低头看着袜子上的补丁,蓝灰相间,歪歪扭扭,像小时候在村口画的粉笔线。
江砚洲忽然开口:“他们提什么要求了?”
“想让我给你塞人。”她手不停,“说小柱该工作了,让你给安排个后勤。”
他冷笑一声:“部队是保家卫国的地方,不是安置闲人的养老院。我要是开了这个口,明天全村人都能来报名当兵。”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抬眼看他,“所以我先替你挡了。”
他看着她,眼神很轻,像落在春天的草尖上:“辛苦你了。”
“不辛苦。”她把袜子翻了个面,“我也就是嘴狠点,心软着呢。刚才关门的时候,其实有点怕他们赖着不走。”
“那你就喊我。”他声音低,“我在哨岗就能听见。”
她笑出梨涡:“那你耳朵得够灵。”
他耳尖有点红,低头帮她理线头:“以后谁再来闹,直接叫我。我不信,还能有人比赵干事更难缠。”
她正要回嘴,手腕上的银镯突然震动了一下,表面浮出几个字:【草莓熟了,今晚不摘明天烂。】
她盯着镯子,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挑个正经时候提醒?我这儿正谈人生呢!”
江砚洲奇怪:“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