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慕晴正蹲在灶台前给江悦搅米糊,锅盖一掀,热气扑了她一脸。江安背好书包从里屋跑出来,鞋还没穿稳就嚷:“娘!今天爹能教我打靶不?”
“你先别惦记打靶,作业写完没?”她头也不抬,勺子在碗里转了两圈,把米糊盛进小瓷碗,“吃完赶紧去幼儿园,别迟到。”
江安撇嘴,刚要顶两句,院门口传来敲门声,不重,但连着三下,挺有节奏。
慕晴皱眉,这会儿谁来?江砚洲一早归队训练去了,家里就她们娘仨。她把碗放桌上,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道缝。
门外站着个女人,穿着蓝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着笑,可眼神飘忽不定。
“赵雅丽?”慕晴认出来了,是当年和江砚洲一起下乡的知青,听说后来回城安排了工作。
“哎哟晴晴!”赵雅丽笑容更浓,“好久不见,我就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
慕晴没开门,手搭在门框上,声音冷下来:“我们家没啥好看的,你请回吧。”
赵雅丽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又往前凑半步:“我真是特意来的,听说砚洲升了连长,多大的喜事啊!老朋友来道个贺,不过分吧?”
“道贺?”慕晴嗤笑一声,“你要真当他是朋友,就不会挑这时候上门。你现在来,不是为了贺,是为了自己吧?”
赵雅丽脸色变了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是想来看看他,叙叙旧……”
“叙旧?”慕晴打断她,“你跟他有什么旧好叙?当年他倒霉的时候你躲得比谁都远,现在他刚升职你就找上门,当谁傻?”
“我……”赵雅丽张了张嘴,“我也不是那意思,我是想着,砚洲现在有本事了,能不能帮我调个工作?我在厂里干得不顺心,要是能进机关单位……”
“打住。”慕晴直接抬手,“你这心思打得挺远啊?我告诉你,江砚洲是军人,讲纪律,不搞裙带关系。你想走后门,找错人了。”
赵雅丽急了:“晴晴,你也别这么绝情,大家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互相帮衬一下怎么了?再说了,我跟砚洲当年……”
“当年什么?”慕晴冷笑,“当年他巡逻摔沟里都没人管,你也没见伸过手。现在他站起来了,你就来说‘当年’?你配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雅丽声音高起来,“我只是想有个稳定工作,我又没求他犯法!”
“你没求他犯法?”慕晴盯着她,“可你开口闭口就是让他破例,这就是在逼他犯规矩。你要真懂点道理,就该回去好好上班,别整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
赵雅丽嘴唇发抖,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回头。
江砚洲站在院门口,军装笔挺,肩章在晨光下泛着光。他刚结束早训回来,额角还带着汗,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赵雅丽。”他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砸在地上,“你来干什么?”
赵雅丽一愣,脸上血色瞬间褪了:“砚洲……我就是来看看你……听说你升了连长,挺为你高兴的……”
“我不需要你高兴。”江砚洲走近几步,站定在慕晴身边,目光冷得不像看熟人,“我昨天刚开完会,组织上明确说了,家属院不接待外人随意走动。你是知青,该回生产队劳动改造,不在编制内,没有资格进营区。”
“我……我没想进营区,我就在这说两句话……”赵雅丽声音弱下去。
“两句话也不行。”江砚洲打断她,“你若再出现在家属院,我会立刻上报你们公社革委会,按扰乱军属生活处理。到时候不只是工作保不住,还得背上处分。”
赵雅丽整个人晃了一下,脸色白得像纸。
她看着江砚洲,又看向慕晴,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话。
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传“犯冲”的倒霉兵,而是有权力、有立场、有底线的连长。而慕晴也不是村里任人拿捏的傻姑娘,而是敢当面撕脸、护得住家的主妇。
她忽然觉得可笑。
自己算什么?凭什么以为一句“老相识”就能换来好处?
她低下头,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
慕晴看着她走远,直到拐出巷口才关上门。
屋里炉火烧得正旺,江悦坐在炕上拍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江安从窗户边跑回来,一脸兴奋:“娘!刚才那人是不是想抢我爹?”
“差不多。”慕晴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有人来找你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说‘我娘说了,不准进屋’。”
“记住了!”江安挺起小胸脯,“我要守好咱家大门!”
江砚洲脱下军帽挂在墙上,走过来低声问:“她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慕晴哼了一声,“无非是想让你给她安排工作,打着‘老朋友’的旗号来占便宜。”
江砚洲眉头皱紧:“她不该来。”
“她就是觉得你现在有权了,能用了。”慕晴靠在门边,语气轻松了些,“不过也正常,人一有点地位,总有人想蹭点光。”
江砚洲转头看她:“你刚才做得对,不能让她进门。这种口子一旦开了,以后谁都来试试运气。”
“我知道。”慕晴笑了笑,“咱们家不是慈善堂,也不是攀关系的地方。你在外头扛枪,我在家里守门,谁想动这个家,先过我这关。”
江砚洲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她耳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她的皮肤,微微发烫。
“你别总一个人扛。”他声音低,“有事叫我。”
“叫你干嘛?”她眨眨眼,“你训练那么累,回来还得处理这些破事?我自己能行。”
“你行。”他点头,“但我也不想你一个人扛。”
江安在旁边听得一脸严肃,突然插嘴:“爹!我觉得你现在特别像保卫家园的英雄!”
江砚洲愣了一下,嘴角抽了抽:“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江安认真,“电影里就是这样,坏人想抢东西,主角一家齐上阵,把他们全赶跑了!”
慕晴笑出声:“那你是不是还得给我颁个奖?”
“应该的!”江安一本正经,“娘是最佳守门员!爹是最佳反击手!我是……预备役小战士!”
江悦听见热闹,也咧嘴笑起来,小手一挥,把桌上的米糊碗扫到了地上。
“哎哟!”慕晴跳开一步,“你这小祖宗!”
江砚洲弯腰去捡碎片,慕晴蹲下抱起江悦,轻轻拍她后背:“你看你姐姐,专拆台。”
江安凑过来,小声说:“娘,我觉得她不是拆台,是庆祝胜利。”
“哦?”慕晴挑眉,“你怎么知道她在庆祝?”
“因为她笑了。”江安指着妹妹,“而且笑得特别大声,说明她开心。”
慕晴低头看怀里咯咯直笑的小丫头,也跟着笑起来。
江砚洲收拾完碎片站起来,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但眼角的线条松了下来。
阳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炉子上,火苗跳了跳。
慕晴抱着江悦走向炕沿,江安跟在后面嚷:“爹!今天能教我打靶不?”
江砚洲刚要开口,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三人同时抬头。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张陌生的脸探进来:“请问……江连长在家吗?我孩子发烧了,卫生员不在,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