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洲前脚刚走,慕晴后脚就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撂,冲着院子里喊:“安安!快来看娘给你露一手绝活!”
江安正蹲在门口逗蚂蚁,听见动静立马蹦起来,连滚带爬地跑进屋:“是不是又要炸肉丸子?我闻到香味了!”
“想得美。”她戳他脑门一下,“今天是家属院包饺子大赛,娘要去拿第一,奖品是一条新毛巾——回头给你擦鼻涕。”
“那我也去!”江安甩着手里的小木棍就往外冲。
“你去干嘛?给人家捣乱?”她一把拽住他后领子,顺手从布包夹层里摸出块巴掌大的萝卜糕,塞他手里,“喏,先吃点垫垫,待会儿在边上给我加油,声音要大,要喊‘我娘天下第一’!”
“要是别人赢了呢?”江安啃了一口,含糊地问。
“不可能。”她系上围裙,腰板一挺,“咱这手艺,别说家属院,整个军区食堂都得排队拜师。”
张嫂已经在院子中央支好了长条桌,几大盆馅料摆得整整齐齐,白菜猪肉、韭菜鸡蛋、还有酸菜炖的。她见慕晴过来,笑着招手:“哎哟,咱们的‘红烧肉女王’来了!今儿可别光靠味道赢啊,得看谁包得又快又好看!”
“放心。”慕晴挽起袖子,“我不但能吃,还能干。再说了,我家江排长说了,我包的饺子比子弹还准,专打人心窝。”
众人哄笑。
李嫂在一旁揉面,动作慢吞吞的,面皮不是太厚就是破了口。她瞥见慕晴利落地揪剂子、擀皮、填馅、捏花边,一气呵成,心里直叹气:“人家这手速,赶得上机枪扫射了。”
王婶坐在另一边,故意提高嗓门:“听说嫂子家里顿顿有荤腥,这饺子手艺,怕是天天练出来的吧?我们这些粗人,哪比得了。”
慕晴头也不抬,手上不停,嘴里却溜出来一句:“练啥呀?我以前可是连面粉都舍不得多抓一把。这手艺是我娘临走前教的——她说,饺子包得好,日子才能团圆。”
这话一出,场上安静了一瞬。
李嫂鼻子一酸,低头揉面更用力了些。
慕晴瞥见她的窘态,起身端着自己那盘成品绕过去,挨着她坐下:“来来来,我教你个秘诀——捏褶儿不能死使劲,得像编辫子,一圈一圈转着来,这样既结实又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示范,指尖翻飞,一个元宝似的饺子眨眼成型。
“你看这饺子,”她顺口继续,“长得像元宝,招财;长得像耳朵……那就是你家汉子冬天冻疮的原型,贴墙上辟邪都行。”
满场爆笑。
王婶脸色有点挂不住,嘟囔:“笑什么笑,不就是会说几句俏皮话。”
慕晴也不恼,反而把刚包好的一排饺子推到她面前:“不信你尝尝?反正我这儿多的是。哦对了,馅料是我用自家腌的酸菜调的,酸香开胃,保准你家那位站岗回来能多吃两碗饭。”
王婶愣了下,没接话,但手底下包饺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像是在琢磨她说的话。
比赛进行到一半,几个孩子围在桌边看热闹。江安举着小拳头嗷嗷叫:“我娘!我娘第一!她包的饺子能养活一个连!”
张嫂笑着拍他脑袋:“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将来指定当宣传员。”
时间一到,裁判开始评比。
“速度快、数量多、外形整齐——综合评定,第一名,慕晴!”
掌声响起。
有人小声嘀咕:“肯定是馅料好,咱们比不了。”
慕晴听见了,也不生气,接过那条崭新的蓝格子毛巾,转身就走到李嫂跟前,往她手里一塞:“给你的。”
李嫂一愣:“这……这是你的奖品。”
“奖品归奖品,人情归人情。”慕晴咧嘴一笑,“前两天你帮我晒棉被,还送酱菜,早该谢你了。再说了,你要是不用这条毛巾擦脸,我可要心疼坏了——毕竟我娘说过,好东西就得给值得的人用。”
李嫂眼眶一下子红了,攥着毛巾说不出话。
慕晴拍拍她肩膀,站起来冲全场扬声道:“今儿赢了不算本事,下回我带点自家腌的辣白菜,咱们包酸菜猪肉馅的,再来一场!我保证,香得战士们巡逻路过都能闻着味儿拐弯进来!”
“那你可得提前通知!”张嫂笑着接话,“我家老李最近总念叨吃不上热乎饺子。”
“没问题!”慕晴叉腰,“下次我还教大家包鱼形饺,寓意年年有余——江排长说了,咱军属的日子,就得越过越有奔头!”
笑声再次炸开。
收拾桌子时,江安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娘,我觉得你现在比电影里的女英雄还厉害。”
“为啥?”她低头看他。
“因为你不但打得过坏人,还能用饺子收服敌人。”
她乐得直拍大腿,差点撞翻水盆。
李嫂抱着毛巾过来,低声说:“下周我们几个打算一起做酱菜,你……要不要一起来?”
“你说呢?”她勾住李嫂肩膀,眨眨眼,“我不但要来,还得负责调味——我家那口子最爱吃酸辣口,我不得让他天天吃得眉开眼笑?”
太阳偏西,家属院里依旧热闹。
几个军嫂围在一起聊孩子、聊男人、聊哪家炊事班最近改善伙食。慕晴坐在石凳上帮李嫂叠围裙,手腕一动,银镯蹭过衣袖,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她没在意。
可就在她低头整理布料时,腕间微光一闪,快得像是错觉。
空间里,田圃角落新播的韭菜正悄悄冒出土,嫩绿的芽尖微微颤了颤,像是回应某种无声的召唤。
江安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抱住她脖子:“娘!我饿了!能不能现在就吃饺子?”
“你刚才不是吃了三个萝卜糕?”
“那能算饭吗?”他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我要吃娘包的,带元宝运气的那种!”
她作势要拧他耳朵:“小小年纪就会讨彩头了?行吧行吧,回家给你煮一碗,加个荷包蛋——不过你得答应我,明天去幼儿园好好表现,别再把同桌小姑娘的辫子剪了。”
“那是意外!”江安立刻举手发誓,“我就是想看看编辫子和包饺子是不是一个道理!”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你还真跟我一个德行,遇事不决,先动手再说。”
“那我不是随娘嘛!”
她伸手揉乱他一头短发,抬头望了眼院门口。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不急不缓。
她没动,也没回头。
只是嘴角一点点翘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院门外。
那人没进来,只站在那儿,静静看着院子里的喧闹,看着她被孩子们围着,笑得眉眼弯弯。
风吹起她鬓角一缕碎发,轻轻拂过脸颊。
她抬手捋了下去。
然后低下头,继续叠手中的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