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洲把桃木小马最后一道边角磨平,指尖蹭过马背,顺溜得像摸自家狗脑袋。他抬头看慕晴,她正歪在炕头咬牙切齿地盯着那小玩意儿:“你这马腿短得跟萝卜丁似的,还没我芦花鸡的爪子长,真做出来能跑?怕不是得拿绳子牵着当驴使。”
他没吭声,只把小马往炕桌上一搁,木头轻响一声,像在替自己辩解。
慕晴伸手去拿,刚碰到马身,门帘“哗啦”一声被人从外头掀开,冷风卷着干草渣子扑了一地。
大伯母挎着个补丁布包,脚上那双黑布鞋沾着泥,一进门就直勾勾盯着她肚子,嘴比脚快:“晴晴啊,你可得争气,给江家生个带把的!这头胎最要紧,生了儿子,往后说话都硬气!”
屋里刚升起来的暖意“啪”地碎了。
慕晴手一松,桃木小马滚到桌沿,江砚洲眼疾手快捞住,攥进掌心。
她慢悠悠抬眼,上下打量大伯母一圈,像看个走错门的讨饭婆:“哟,今儿风不大啊,怎么把你吹来了?我还以为你上个月被队长罚去扫猪圈,得歇到开春呢。”
大伯母脸一僵,立马堆笑:“你这孩子,说的啥话!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村里谁不说,生男生女定地位,你要是生个闺女,江砚洲他爹娘能乐意?将来分家产都得靠边站!”
“分家产?”慕晴冷笑,“你当江家是菜市场,生个儿子就送一筐鸡蛋?我告诉你,我在江家的地位,是江哥给的,不是我肚子里那团肉给的。”
她翻身坐直,手撑炕沿,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地:“你要真这么稀罕儿子,回家跟你男人再生一个去。年纪轻轻的不下蛋,指望我替你补江家香火?”
大伯母脸色顿时涨红:“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是你长辈!”
“长辈?”慕晴翻白眼,“上回你说隔壁二愣子老实,劝我嫁他,说他‘晚上不闹腾’,结果呢?那货晚上不闹腾,白天拿锄头追着人砍!你要再瞎出主意,下回我就把你塞进鸡窝,让芦花鸡教教你什么叫‘老实人’!”
江砚洲一直没动,这时缓缓站起身,顺手把桃木小马塞进抽屉,咔哒一声关严实。
他走到门边,高大身影挡住房门,声音冷得像井水:“大伯母,我媳妇吃啥、生啥,轮不着外人插嘴。再提一句孩子的事,我不认亲戚。”
大伯母一愣,随即干笑:“砚洲啊,我这不也是为你们好……哪能是外人呢?”
“好?”慕晴嗤笑,“你的好就是逼我生儿子换地位?那你去跟江家祖坟说去,让它冒青烟冒个儿子出来?我家江哥又不是母鸡,还得靠我下蛋换饭吃?”
她手腕一翻,从空间摸出一颗红艳艳的草莓,反季的果子在冬日里亮得扎眼,她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故意啧啧两声:“你看,我连冬天都能种出果子,生男生女?我说了算。”
大伯母瞪大眼:“这……这大冬天哪来的草莓?你偷供销社的?”
“我偷你祖宗。”慕晴把果蒂吐她脚边,“我空间——啊不是,我娘留的种,一茬接一茬,想吃就吃。你要真眼馋,我送你一颗,回去泡酒喝,治治你那‘见人就催生’的老毛病。”
江砚洲在门口冷声道:“我媳妇生啥都好。哪怕生个闺女,也是江家金疙瘩。再有人说‘生儿子才有地位’,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大伯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绷不住,拎起布包就要走,临出门还不忘甩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们等着吧,将来孩子大了,就知道谁说得对!”
慕晴抄起炕边扫帚,一跃而起,直接追到门口:“听你的话?上次听你说‘吃猪油能治不孕’,我差点把肠子滑出来!扫帚教你做人,滚!”
“啪”地一声,扫帚尖扫过大伯母后脚跟,泥点子溅了她一裤腿。
门“哐”地关上,江砚洲反手落了栓。
屋里静下来,慕晴喘了口气,转身想笑,却觉得脑门一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扶着墙,慢慢坐回炕沿。
江砚洲立刻蹲下,伸手摸她手背,凉的。
“吵着你了?”他声音低下来。
“没。”她摆手,咧嘴笑,“我皮厚,嘴更毒,不怕她。再说了,她那点歪理,连我家芦花鸡都不信——那鸡下蛋前还知道挑个干净窝呢,她倒好,张嘴就让人往火坑里跳。”
江砚洲没笑,只把她手往自己军大衣口袋里塞,暖着。
“以后谁敢拿孩子压你,我都赶他出门。”他低声道,“你生啥,都是我的。”
她靠他肩上,轻声:“我知道,你比谁都护我。”
外头风还在刮,窗纸哗哗响,屋里却暖得像捂着一锅刚蒸好的米。
她闭眼歇了会儿,忽又睁眼,从空间摸出颗蜜枣塞他嘴里:“喏,补补,刚才站门口吓人挺费劲吧?”
他咬着枣,眉头松开:“不费劲。她敢再来,我不光赶人,还得把门卸了,省得她总觉得自己能随便进。”
“那你得先问问队长批不批。”她笑,“拆公家门,得记过。”
“记过也值。”他盯着她,“护你,比守纪律重要。”
她心头一热,正想说话,胃里忽然一抽,忙抬手捂嘴,干呕了一声。
江砚洲立刻扶她躺下:“是不是刚才闹得太狠,动了气?”
“没事。”她摆手,“就是嗓子干,想吐。”
他二话不说,转身从碗柜里取出她之前藏的那瓶灵泉蜜水,拧开递过来:“喝点。”
她仰头灌了半瓶,甜润滑进喉咙,胃里果然平了。
“还是你懂我。”她眯眼笑,“比空间还灵。”
他坐炕沿,手搭在她腰侧,没说话,眼神却像钉在她身上,生怕她下一秒就没了。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说大伯母会不会回头又找借口来?比如‘送安胎符’‘念保子经’?”
“来一个,我轰一个。”他冷着脸,“门栓我今晚加铁链。”
“那你得先买链子。”她笑,“别又拿绳子凑合,上次绑鸡窝,半夜被老鼠啃断了,鸡都跑我被窝里了。”
“鸡进你被窝?”他皱眉,“你怎么不说?”
“说了你能咋?”她翻白眼,“难不成你还去审老鼠?‘招!是不是大伯母派你来的?’”
江砚洲嘴角一抽,到底没绷住,低笑出声。
她看着他笑,心里软成一滩水。
这人平日冷得像块铁,可只要她一呛人,他就默默站出来挡刀;她一累,他就把话咽回去,只顾着暖她手、递水、盯着她吃东西。
她摸了摸小腹,轻声嘀咕:“小倒霉蛋,你爹比你还护妈,以后别想欺负我,不然他先拿枪毙了你。”
江砚洲听见了,低头看她:“枪我不敢用,但扫帚我练熟了。”
“那你得先抢过我手里这把。”她抄起扫帚虚晃一下。
他伸手夺过来,顺手往门后一立,像站岗的哨兵。
她笑出声,刚想再闹,胃又是一阵翻搅,猛地弯腰干呕。
江砚洲立刻蹲下,一手扶她背,一手轻轻拍着:“吐出来就好了。”
她喘着气,抬眼看他,脸色发白。
他眼神沉下来,把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手顺着脊背往下抚:“不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