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慕晴还在院里啃着半块玉米饼,江砚洲坐在小板凳上擦枪。两人没说话,但气氛比往常安静。昨晚她熬到快两点才睡,头发乱得像鸡窝,江砚洲看了好几眼,最后啥也没说,只把一碗热粥推到她手边。
院门“哐”一声被撞开。
慕大伯母一头冲进来,脚上的布鞋都跑掉了一只,扑通跪在泥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晴晴!你堂哥被抓了!判了三年!要坐牢啊!”
慕晴咬了一口饼,嚼了两下,咽下去,把手里的半块递给江砚洲:“烫,你吃。”
江砚洲接过,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小口。
慕晴这才看向地上的人:“抓了就抓了,犯了事总得有人担着。”
“你这话说的!”慕大伯也挤进门,脸色涨红,“他是你亲堂哥!你现在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眼睁睁看着他进去?你男人是军官,找个人说句话能有多难?”
“不难。”江砚洲放下饼,声音不高,“但我不能做。”
“你不能?”慕大伯冷笑,“别人家当官的哪个不帮亲带故?你倒好,亲戚有难装看不见?”
江砚洲站起身,军装笔挺,眼神冷下来:“我是军人,不是走后门的中间人。”
慕大伯母一把抱住慕晴的腿,嚎啕大哭:“晴晴!你是他堂妹啊!你就忍心看他蹲大狱?他还年轻啊!这一进去,一辈子就毁了!”
慕晴低头看着她,没动,也没挣脱。
她伸手,轻轻把对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然后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
“你还知道他是我堂哥?”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那我问你,当年我娘家人逼我嫁给二流子换彩礼的时候,你们在哪?谁替我说过一句话?”
没人吭声。
“现在我有了靠山,你们就来了?”她冷笑,“踩着法律往上爬?做梦。”
慕大伯气得脸发抖:“我们是你娘家人!你不帮亲帮谁?”
“娘家人?”慕晴反问,“你们教他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娘家人?他偷的钱,是不是给你们买烟酒了?前年冬天我送的两袋米,是不是被他拿去卖了换赌资?这些事你们装不知道,现在倒来问我良心?”
慕大伯母抽噎着:“他……他就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慕晴打断她,“那被他偷的老头呢?人家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说没就没。他儿子在外打工,寄回来给老娘看病的药费,全被你儿子抢走了。你说他年轻,那老头就不年轻?你说他不懂事,那老人半夜抱着空枕头哭的时候,谁去给他一个说法?”
空气一下子静了。
江砚洲站在她身后半步,没说话,但身子绷得笔直。
慕大伯母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慕大伯喘着粗气:“你……你这是铁石心肠!以后村里人都会说你们忘恩负义!”
“让他们说。”慕晴扬了扬下巴,“我以前怕人骂,现在不怕了。我帮过你们多少回?给粮、给钱、教种菜,连空间里的灵薯苗都偷偷塞给你们。结果呢?你们好吃懒做,还教坏孩子。这次不行,谁来说都没用。”
她转头看江砚洲:“你说是不是?”
江砚洲点头:“组织纪律不允许。违法的事,我不参与,也不开口。”
“你!”慕大伯指着他们,“你们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认亲戚了?”
“我们认。”慕晴语气平静,“但我们更认理。”
江砚洲往前半步,挡在她身前一点:“请回吧。他服刑期间,生活用品我们可以定期送。但减刑、保释,不可能。”
“你——!”慕大伯还要吵,慕大伯母突然拽了他一下。
她瘫坐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可……可他爸走得早……家里就这一根独苗啊……”
慕晴蹲下来,和她平视:“大伯母,我不是不讲情。可情得有底线。他进去,是让他学会做人。不是让他觉得,只要哭一哭,就能逃过去。”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你们要是真心疼他,就好好活着,别再指望别人替你们扛事。等他出来,还能重新开始。可要是现在就让他觉得,犯法也能靠关系摆平,那他这辈子,真的就毁了。”
江砚洲低声说:“部队最讲规矩。我若开口,不仅是丢职,还会连累整个连队。我不想让那些信任我的战友,因为我一个人犯错。”
慕大伯母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良久,她抹了把脸,拉着慕大伯的手,颤巍巍地站起来。
“我们……我们走。”
两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背影佝偻,脚步沉重。
院门关上那一刻,慕晴长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江砚洲看着她:“累吗?”
“不累。”她咧嘴一笑,“就是有点饿,刚才那半块饼没吃完。”
江砚洲转身进屋,端出碗热粥递给她。
她接过,吹了两下,喝了一口,眯起眼:“还是你懂我。”
他站在旁边,嘴角微动,想笑又忍住。
“你刚才说得对。”他说,“法律不是摆设。”
“那当然。”她咕嘟咕嘟喝完,把碗放桌上,“我虽然嘴欠,但从不颠倒黑白。他犯了错,就得认。不然下次呢?偷一次没事,偷两次也没事,最后变抢劫,怎么办?”
江砚洲点头:“我会让连队普法宣传组去村里讲一次课。”
“行啊。”她拍拍手,“顺便帮我宣传下新厂的事。我正愁招不到靠谱工人呢。”
他看了她一眼:“你还想扩张?”
“咋了?”她瞪眼,“你以为我就这点出息?省外市场刚铺开,我打算下个月进军邻市超市系统。蜜薯干加灵泉米饼组合装,搞个‘健康双拼’系列,包装我都设计好了。”
江砚洲皱眉:“你最近睡得少。”
“嗨,小事。”她摆手,“等这波忙完,我请你去城里吃火锅,让你尝尝我用空间泉水养的嫩豆腐。”
“嗯。”他应了一声,忽然伸手,把她鬓角那缕白发别到耳后。
动作很轻。
她愣了一下,笑了:“怎么,心疼了?”
“嗯。”他低声道,“别太拼。”
“知道啦。”她踮脚捏了捏他脸颊,“你也不是光会说冷话的人嘛。”
他耳尖一红,扭头去收拾枪。
她笑着转身进屋,从布包夹层抽出账本继续算数。
阳光照进院子,鸡在墙角刨食,狗趴在门口打盹。
一切如常。
就像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可那扇紧闭的院门,和门前并排站着的两双鞋——一双军绿,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却像一道无声的界线。
谁也没再提求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