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江悦就醒了，在小床上蹬着腿哼哼唧唧。慕晴听见动静，赶紧过去把她抱起来，顺手拍了两下背：“又闹觉？昨儿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江悦咧嘴一笑，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慕晴拿布巾擦了擦，把她搂在怀里晃了晃：“今天可得乖点，你哥上学去了，咱娘俩在家好好过日子。”
她抱着孩子坐到炕边，从柜子里拿出一碗温好的米糊，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江悦嘴边：“来，张嘴——叫娘，娘喂你吃甜的。”
江悦盯着勺子看，小嘴一抿，没出声。
“哎哟，还端架子？”慕晴故意把勺子收回来，“不喊就不给吃啊。”
江悦急了，伸手去抓碗，嘴里突然蹦出一个字：“娘——！”
声音清亮，尾音还往上扬。
慕晴手一抖，勺子差点掉地上。她愣了几秒，猛地把孩子搂进怀里转了个圈：“哎哟我的祖宗！你会说话啦？你刚才喊我了是不是？再喊一声！再喊一声给娘听听！”
江悦被她晃得咯咯笑，小手拍着她的肩膀，又奶里奶气地喊：“娘！娘！”
“哎！哎！”慕晴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一边笑一边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旧相机，“来来来，看这儿，笑一个！让娘把你这光荣时刻记下来！”
咔嚓一声，照片从相机底下慢慢滑出来。慕晴拿在手里轻轻扇着，看着纸上那个咧嘴傻笑的小丫头，心里像灌了蜜。
“江安要是知道了，不得跳起来？”她自言自语，“这小家伙终于开口了，还是先喊的我！”
中午饭桌上，她特意多炒了个蛋，庆祝这大喜事。江悦坐在小凳上啃米饼，每咬一口就抬头冲她笑一下。
“你说你，早不说晚不说，非等你爹不在家才肯开口。”慕晴戳她脑门，“他要是听见第一声，怕是要高兴得请假三天。”
下午江安放学回来，书包还没放下就嚷嚷：“娘！老师今天夸我画画有进步！我还帮王小胖系鞋带了！”
“行啊，小雷锋转世。”慕晴笑着给他盛饭，“那你猜妹妹今天干了啥大事？”
江安歪头看江悦，江悦正抓着筷子往嘴里送，看见哥哥就咧嘴一笑。
“能有啥？放个屁把我熏倒？”
“呸！”慕晴敲他脑袋，“你妹妹会说话了！今早喊我‘娘’，清清楚楚的！”
江安瞪大眼，筷子啪嗒掉桌上：“真的？！她不是一直光啊啊啊吗？”
“不信你问她。”慕晴把江悦抱过来，“悦悦，叫哥哥。”
江安屏住呼吸凑上前。
江悦瞅着他，眨眨眼，忽然伸手揪他耳朵：“哥——！”
“哎！！”江安一蹦三尺高，差点把饭桌撞翻，“她叫我了！她叫我了！我亲妹喊我哥了！”
他扭头就往外跑：“我得去告诉李婶家的小强！让他羡慕死！”
“你作业写完了吗就往外窜！”慕晴在后面喊，江安早就跑没影了。
她摇摇头，低头看江悦，又亲了一口：“还是你懂事，知道先喊娘，有眼光。”
傍晚六点，江砚洲推门进来，肩上的挎包还没摘，就听见江安在屋里大喊：“爹！你错过历史时刻了！妹妹会说话啦！”
江砚洲动作一顿，手停在门框上。
“什么时候的事？”他脱下军装，声音平平的。
“今早！”江安抢着说，“她第一声喊的就是‘娘’！可响了！娘都录下来了！还有照片！”
慕晴察觉不对，走过去帮他挂衣服：“你咋了？脸色这么沉？”
“没什么。”江砚洲低着头解鞋带，“挺好，会说话是好事。”
“你该不会……吃醋了吧？”慕晴忍不住笑。
江砚洲没抬头，手指捏着鞋带结，半天才嘟囔一句：“我也天天教她喊爹……还专门练了怎么应声才不吓着她……结果你先听见了。”
慕晴一听，笑得直拍大腿：“哎哟喂，堂堂排长，为这事不高兴？你一天到晚训练、开会、站岗，人家见我都比见你多，当然先喊我了！”
江安也反应过来，捂着嘴偷笑：“爹，你要想听第一声，就得早点回家陪妹妹玩。”
江砚洲抬眼瞪他，江安立马缩脖子躲到慕晴身后。
“行了行了。”慕晴拉他坐到炕沿上，“你想听还不简单？现在就让她喊你呗。”
她把江悦抱过来放在江砚洲腿上：“悦悦，看，爹回来了，喊爹。”
江悦扭头看江砚洲，小嘴动了动，发出“啊呀”两声。
江砚洲立刻挺直腰板，眼神发亮：“她要喊了？”
“来——”慕晴拖长音，“叫——爹——”
江悦眨眨眼，忽然扭头，扑进慕晴怀里，奶声奶气喊：“娘！”
“……”江砚洲脸一下子垮了。
江安在旁边笑得打跌，连饭都不吃了。
慕晴憋着笑，从布包夹层里摸出一块蜜薯塞进他手里：“吃甜的，压压惊。”
江砚洲低头看着那块黄澄澄的蜜薯，咬了一口，闷声说：“下次……我要第一个听见。”
“那你得天天在家守着。”慕晴逗他，“不然她喊了你也听不着。”
“我可以调班。”江砚洲认真说，“明天开始，我申请值白班。”
江安一听急了：“不行！你白天在，谁接我放学？”
“我自己走。”江安说完又补一句，“而且你晚上不在，谁给我讲故事？”
江砚洲皱眉：“我可以讲快点。”
“你讲个故事能讲半小时，还快？”江安翻白眼，“而且你一紧张就结巴，‘从前有座山’都能卡住。”
江砚洲瞪他：“闭嘴吃饭。”
一家人正闹着，江悦忽然伸手去够江砚洲的脸，小手指在他鼻尖点了点，然后咧嘴一笑，清清楚楚喊：“爹——！”
屋里瞬间安静。
江砚洲整个人僵住，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刚才是不是……”他声音发颤。
江悦又喊了一声：“爹！”
“哎！”江砚洲条件反射站起来，差点把孩子摔了，手忙脚乱又坐回去，声音都变调了，“哎！哎！爹在！爹在呢！”
慕晴笑得直不起腰：“哎哟，这回轮到你当第一了？还得意不？”
江砚洲不理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眼眶有点发红，一遍遍轻声应：“哎，爹在呢，爹在呢。”
江安凑过来：“妹妹，再喊一声爹，让我录下来！”
“不准录！”江砚洲立刻护住孩子，“这是第一次，只能我记得。”
江安撇嘴：“小气。”
晚饭后，一家四口围在炕上。江悦趴在慕晴腿上打哈欠，眼皮直打架。江安靠在墙边翻他的日记本，嘴里念念有词：“《论如何用食物团结战友》……嗯，这篇还得改。”
江砚洲坐在角落，手里攥着那张刚洗出来的照片，看了又看。
慕晴轻声说：“她今天喊了我七次‘娘’，喊你一次‘爹’。”
江砚洲嘴角微微翘起：“够了。”
“不够。”慕晴把江悦抱起来，“明天继续教，得让她喊够十声。”
江悦迷迷糊糊睁开眼，冲江砚洲伸出小手。
江砚洲赶紧接过，把她搂进怀里，低声说：“爹在。”
江悦蹭了蹭他胸口，嘟囔了一句梦话。
江安抬头看：“她说啥？”
慕晴听了听，笑出声：“她说……‘爹香’。”
江砚洲耳尖一下子红了，低头闻了闻自己领口：“我今天穿的还是昨天那件……哪来的香味？”
“那是孩子觉得你亲。”慕晴靠在他肩上，“别人都不香，就你香。”
江安在旁边嗷了一声：“肉麻死了！我要睡觉了！”
他钻进里屋，门帘一甩，留下三人还在外间。
慕晴轻拍着江悦，哼起小时候外婆教的小调。江悦在她怀里一点点睡熟，小手还抓着江砚洲的衣角。
江砚洲没动，任她抓着。
窗外夜色渐深，院子里风吹晾衣绳的声音轻轻响着。
慕晴低头看女儿，又抬头看江砚洲，小声说：“你说她下次醒来，会不会喊‘爹’？”
江砚洲看着熟睡的孩子，嘴唇动了动，还没出声——
江悦突然在梦里咕哝了一句：“娘……”